午後的太陽逐漸向西邊傾斜,集安村村口那棵茂盛的老槐樹被拉出長長的影子,仿似一隻張牙舞爪的惡鬼正在撲向村子。村莊裡死一般的寂靜,各家緊閉的門戶內偶有咳嗽的聲音傳出,氣氛壓抑得仿佛不能呼吸。
此刻,薛冰馨正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手執繡春刀站在老槐樹頂上,神色焦灼不安地往村子外的道路眺望。徐晉說過最遲今天下午會趕回來,可是現在還不見蹤影!
最先發病的三柱子昨天晚上已經死掉了,全身潰爛流血水,口吐白沫,死狀極為可怖。三柱子的屍體,以及他接觸過的所有物品都全部燒掉了,還是薛冰馨親自動手料理的,因為其他村民都不敢靠近。
然而,今天上午,那幾名舔過三柱子的村民又有兩人相繼染病,如今病情越發嚴重,估計也熬不過今晚了。
現在整個村子人心惶惶,已經有村民企圖搶奪最後一頭野鹿,然後逃離村子,幸而被薛冰馨及時發現阻止了。然而,薛冰馨畢竟隻有一人,而村民卻有二十多人,這些村民若偷偷逃離,薛根本攔不住。
正因為親身經曆過,所以薛冰馨深知瘟疫一旦蔓延的嚴重後果,所以此刻內心焦灼無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夕陽漸漸西沉,正當薛冰馨懷疑徐晉是不是已經撂挑子跑路時,村外的道路轉彎處忽然轉出了一支馬隊,馬上的騎士均是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而且馬背上都馱著大包小包的物品。薛冰馨仔細一看,當看清隊伍前麵那名青年赫然正是徐晉時,不由暗鬆了口氣,幾個縱躍便從槐樹上輕盈落地,向著馬隊迎了上去。
“小心,有刺客!”司馬轅見到有人從樹上躍落,頓時厲喝一聲拔出繡春刀戒備。
徐晉連忙擺手道:“彆緊張,是自己人!”
司馬轅這才意識來人同樣穿著飛魚服,敢情是自家兄弟,結果待薛冰馨奔到跟前,卻又發現並不認識,不禁暗暗嘀咕:“咱們錦衣衛弟兄中幾時多了個娘裡娘氣的家夥,身手還這麼俊!”
“徐大人還真是守時,還有半個時辰就天黑了。”薛冰馨奔到近前站定,語氣明顯有些不滿。
徐晉翻身下馬歉然道:“在城中遇到些事情耽擱了,現在村子的情況咋樣了?”
“三柱子死掉了,另外又有兩人發病,村民都很害怕,想著逃離村子,你再遲點回來我怕是攔不住了。”
徐晉的蹙了蹙劍眉,看來情況越發嚴重了,回頭道:“司馬把總,讓弟兄們把東西送進村子,然後安排人把握各處路口,沒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離開村子。”
“標下領命!”司馬轅立即安排弟兄把藥物、糧食、烈酒、醋等物品搬進村子。
那些村民聽到動靜都紛紛走出家門,當見到錦衣衛們搬進村來的大量物資,不由都精神一振,試圖上前幫忙,不過卻被錦衣衛喝退了,倒不是擔心村民會搶奪,而是擔心他們身上帶有瘟病,錦衣衛也是人,他們同樣怕死!
接下來,徐晉便安排人在村子內外都撒上生石灰和雄黃等物品殺菌消毒,然後各家各戶均發給一定的糧食和醋,並且規定家裡的餐廚具等必須每天高溫消毒,而房子內部也要用煮沸的醋薰一遍。
大家雖然不知道徐晉這方法到底管不管用,不過至少能心安一些。
那兩名發病的村民均被隔離到一座獨立的農家小院,關在不同的房間中。趁著現在還沒天黑,李時珍拿到工具和藥物後,立即便去給這兩名村民診治,徐晉也跟了進去,不過身上穿得嚴嚴實實的,還用布蒙住了口鼻,隻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
當徐晉看到那名發病的村民時,不由嚇了一跳,這家夥的脖子已經長滿了紅腫的疙瘩,隻能隱約認出原來的模樣,估計是癢得厲害,正用手不停地抓撓,但見血水淋漓,皮肉外翻,相當恐怖。
“小李大夫,俺癢得難受,快救救俺吧!”這名村民見到徐晉等,立即便爬起來。
司馬轅麵色一變,拔出繡春刀喝道:“站住!”
那名村民駭然地停住腳步,眼神絕望地道:“俺是不是快死了?”
李時珍搖頭道:“彆瞎想,徐大人已經取回藥物和工具,我這便給你醫治,坐好不要亂動,不要觸碰其他人,相信我,你會好起來的。”
那名村民聞言眼中恢複了一絲希望,果然十分配合地坐下。李時珍麻利地將工具打開,先用開水泡浸消毒,然後小心翼翼地用三棱針刺進村民的委中穴(膝窩)放血。
李時珍使針的手法明顯不是很熟練,畢竟隻是七歲的小童,即使家學淵源,但還是缺乏些實踐經驗,所以試了幾次才放出血來。待放完血,李時珍又用碾碎的玉樞丹敷在病患的脖子,腋下這些長滿疙瘩的位置,最後再煎服人中黃散……
當李時珍替兩名村民診治完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徐晉等人把房間重新鎖上,又從頭到腳消毒一遍才離開了小院。
徐晉一邊走一邊神色鄭重地問:“小李子,有把握嗎?”
李時珍搖了搖頭道:“小子也不敢打包票,不過醫書上確是這麼寫的,管不管用就不得而知了,唉,要是我爹在這裡就好了!”
徐晉的心不禁微沉,敢情這小子隻是紙上談兵,但現在沒有其他好辦法,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徐晉回到住處,屋子裡還彌漫著一股酸酸的味道,薛冰馨正提著爐子,用燒開的醋薰房子,見到徐晉便淡道:“熱水已經準備好了,趕快洗洗吧!”
徐晉點了點頭道:“謝謝,噢對了,我聽小李子說,三柱子的屍體是你負責處理的,你也趕緊去洗洗,多加點醋。”
薛冰馨提著爐子一言不發地行出屋去,徐晉身後幾名錦衣衛曖昧的眼神讓她十分不舒服。
待徐晉入了房間洗澡後,幾名錦衣頓時十分八卦地低聲言論起來。
“嘿,咱徐大人真是好本事,這冷冰冰的美妞都被他調教得服服帖帖的!”
“之前進村你們看到沒,這妞兒從樹上跳下來,身手不是一般的俊。”
“那豈不更妙,白天貼身護衛,晚上貼身暖床,真是羨慕大人的豔福啊。”
“哎,你們說,剛才要是咱們不在場,大人會不會和那薛姑娘一起泡澡?”
“很有可能,咦,那咱們豈不是壞了大人的好事?”
司馬轅聽這幾個家夥越說越離譜,於是每人賞了一個爆栗,低聲罵道:“閉嘴,大老爺們跟長舌婦人似的,去,讓弟兄們趕緊弄些熱水加醋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