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五章 永遇樂(下)(1 / 1)

奮鬥在紅樓 九悟 2985 字 25天前

賈環從容的走在勤政殿偏殿前的廣場上。腳踏平磚,神情平靜。一襲水藍色的瀾衫。

數不儘身穿紅色戰袍的周軍將士追隨在賈環身後,簇擁著他。仿佛奔騰的火焰,自廣場正中,蔓延而來!

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力量?

如此這般的摧枯拉朽!

賈環出現在京師,步軍營瞬間倒戈。局勢逆轉!

招降、勸說步軍營,大學士曾縉,殷鵬做不到。沒有執掌過兵權的宰輔,在軍中沒有威信。

皇後,太子,長公主寧瀟做不到。隻有皇帝才算是金口玉言!說出話的不能改。

北靜王,石光珠,新城王沈澄,西平郡王做不到。他們的威望不足以消除步軍營士卒們的疑慮、迷惑。

步軍營被“挾裹”著以“清君側”的口號進攻大明宮,大部分士卒都以為他們是為永興天子的死討一個說法。然而,擊潰殿前侍衛司、和京營交戰,他們的立場,說的清楚嗎?他們的罪過,能得到寬恕嗎?

唯有賈環!

賈環當年在西域,橫掃萬裡,在軍中威信極高。使使君之威,如故唐安西節度使,殺敵大將如殺一雞,殺敵酋如殺一羊耳。

永興初年,軍中興講武堂。賈環為籌備者,擔任老師。講武堂前四期的將校,都可自稱是他的學生。

這些年,賈環退居金陵,推動資本主義萌芽,推動工業革命的開始,朝堂政務儘歸齊中堂,但是,他在軍中的影響力,從來就沒有消失過!他的故舊,在高位。他的事跡,在軍中流傳!

我不在江湖,江湖有我的傳說。

如此種種,方有此刻的威勢!就像是黑壓壓,厚重的雲層中,響起的驚雷,刺破蒼穹!就像是,白雪皚皚覆蓋著大地,以炙熱的陽光將其消融!又比如,鋼刀切開豆腐塊!

賈環緩步走上偏殿前的台階。拿著刀槍的士卒,將校們簇擁著他。他的容貌,偏殿中的眾人已經能看清楚。

“鏘!”

偏殿的台階之上,殿門口的錦衣衛們看著走上前來的賈環,紛紛刀槍入鞘,向賈環行軍禮,齊聲道:“參見賈學士。”不少人聲音帶著激動。

國朝的軍禮,抬頭挺胸,以右大臂貼緊側胸,小臂彎向左肩內側,指尖觸及靠近脖子的鎖骨部分。寓意是:右衽之道,漢統至上。

“諸位將士辛苦了!”賈環聲音平和的說道,伸手示意錦衣衛校尉們免禮,踏入勤政殿偏殿中。

錦衣衛指揮使張輅,新月衛指揮使秦弘圖,南京守備司守備楊大眼,步軍營千總林司簇擁著賈環。

他身後,是紅色的海洋,是升起的朝陽。時值永興十一年二月初九,上午九時許。金色的陽光,渲染著他的衣袍!

在賈環出現在廣場上的一瞬間,偏殿中近乎全部的人都站起來。而等賈環走進偏殿中,時間仿佛停止。

正在站在殿中,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問文武百官,皇族:誰讚成,誰反對的戶部尚書彭世俊,呆若木雞。艱難的轉身,看著殿門口的賈環。

賈環怎麼會在這裡?

這次政變,天時地利人和。天時,永興天子去世,且國朝軍中雙壁,沈遷,張四水都因邊疆戰事而率軍離開京城。地利:賈環在金陵,對京中之事,鞭長莫及。人和則不必多說。他有盟友。

然而,此刻,怎麼說?

彭世俊隻感覺到脊椎血管裡的血,陣陣的上湧,頭皮一陣陣的發麻。被打臉什麼的,都隻是小事。他可能會死!

大學士蕭丕腳下有一灘水,和摔碎的茶杯。自政變以來,他一直都表現的非常的從容。他有底氣的!他在永興二年就是宰輔,當然要有宰輔氣度。

此時,他卻難以淡定。因為京營對政變有所準備,他心中隱隱的擔憂著。不想此刻,擔憂成真。而且是最壞的結果!

逼宮之時,他們開出的條件,可以流放太子等人至澳洲。他心中知道,那是權宜之計,後麵,肯定會有“意外出”現!但是,賈環做事的風格,可比他們的“委婉”要猛烈得多。

今日之事,必將血流成河!他怕是難以幸免!

占城候此時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沉的臉色,還有畏懼!他並不敢看賈環。當日賈環為拉攏新武勳集團,和他麵對麵的談過。賈環履行了諾言,而他則是背叛!

同時,占城候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著。

他們做了什麼事呢?從政治大局上來說,他們是起兵政變!而從私人感情上來說呢?他們趁著賈環學生死去,屍骨未寒,威逼孤兒寡母!賈環會是什麼反應?

吏部右侍郎彭鏊和戶部侍郎柳安宜麵麵相覷。賈環怎麼從金陵抵達京城的?相信這個疑問,是百官們心中都有的疑問。怎麼來的這樣快呢?

柳安宜,這位東林黨的領袖,此時心中長歎一口氣:天不佑我東林啊!

現在來看,他們在京中的爭鬥,何其的可笑啊!天下的權力,不在京師,而在殿門口的賈環!那是沒有帶著帝冠的皇帝!看看軍隊的表現,賈環才是真正的權力者!

梁國公寧爍失魂落魄!不複剛才的囂張,也沒有逼宮甄皇後時的跋扈!

由不得他如此表現啊!到底才是一個十九歲的青年。就在不久前,戶部尚書彭世俊推薦他繼承大寶,他心中做何想?

父親,你在天之靈看我,孩兒今日登基。放心,你的血仇,我一定會報!

現在,美夢破滅!

賈環的出現,刺破了他夢幻的泡沫,他的人生將走向截然不同的兩個結局。

“好家夥!”大學士曾縉輕聲嘀咕了一句。他被永興天子托孤,不久前他痛苦的閉上雙眼,為不能解決當前的局勢而感到苦澀。

他是打算為國事而死,尷尬在於,永清公主寧瀟等人似乎並不認可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為賈環及時出現而感到高興。

偏殿之中,在這麼一瞬間,心情如大學士曾縉的官員不少。情緒,都是從低穀中升起來!過山車一般的經曆!

對於中立的官員們而言,重新投靠新的皇帝,還是有些心理負擔的。哪裡有直接擁立太子,來得名正言順?

剛才他們被脅迫,那種形勢下,殿外是黑洞洞的火炮、士卒,誰敢應一句:我反對?現在,他們不用回答這個問題了,賈環來了。

大局已定!

“賈先生…”相比於其他人,越王寧澄的情緒要外露的多,他激動的向前迎了兩步。

賈先生,淅哥兒死了。

賈先生,他們威逼要擁立梁國公。

太多,太多的話,太多的委屈,千言萬語彙聚在心頭,到喉嚨口,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以賈先生的才智,何須他多言當前的局勢?而現在並非敘舊時。現在是算賬的時刻!

甄皇後此時還摟著兒子寧炎。她要保護她的兒子。若有人要殺炎兒,先殺她。

此刻,高居在上首的甄皇後神情複雜的看著殿門口走進來的賈環。來了,你總算是來了!

那種委屈,那種欣喜,那種不滿,那種欽佩,這種種的情緒,就這樣的混合在一起。

在這一刻,她總算是有主心骨。

“善!”吏部尚書寧儒猛的拍著桌子,仰頭大笑。他當年亦是風流人物。而今日,親眼目睹,賈環挾雷霆之勢而來,解開政治危局,力挽狂瀾,他心中何其的痛快!

根本就不會再去顧忌其他人的想法。也不會刻意的去維持他大臣的風度!

實在是被壓抑的太狠!

“環哥兒?!”

賈政疑惑的看著殿門口的書生,難以置信。然後,看清楚賈環的容貌,才確定殿門口走來的是他的兒子。心中喜悅。

“好!”

“子玉來的好!”北靜王水溶忍不住撚須微笑,對身邊的都督同知石光珠,西平郡王說道。

蕭丕,彭世俊,占城候等人的一切謀算,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都是浮雲!而賈環,就是這個絕對實力!看到他在軍中的威望了嗎?隻他抵達,步軍營立即倒戈。

這就是當今天下軍方第一人的風采!

他是沒有經曆過當年平定西域的關鍵戰役,北庭之戰。聽聞當時,賈環於清晨率援軍抵達,金滿縣城中,數萬人齊呼,“賈使君來了!”聲音直上雲霄。

今聞使君前來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今日的情形,和當日類似!北靜王水溶心中的情緒激蕩著。麵帶微笑的看著走進來的賈環。

“呼…”紀澄長長的舒一口氣,躬身行禮,“參見院首!”

院首抵達,大局就定下來!他心中緊繃的弦,亦由此而放鬆下來。

魏源質撫掌大笑,“哈哈!好小子,來得好!當浮一大白!”

蔡宜蔡學士則是微微一笑。

禮部尚書胡璁、左都禦史李斯心中都是鬆口氣,齊齊的躬身行禮,“見過賈學士。”

寧瀟怔怔的看著殿門口的賈環。突然的就有些想流淚!

不久前,戶部尚書彭世俊嘲諷她,說如此僵持,根本沒有意義。確實是這樣的。步軍營大軍壓在店外,她令錦衣衛挾持彭世俊,蕭丕等人。

她的選擇其實很簡單的。選擇放人,她的結局,八成是死亡。而選擇同歸於儘,這是最好的選擇。問題在於,她下令錦衣衛處死彭世俊,蕭丕,占城候,在黑洞洞的火炮下,有幾個人會聽?

這種僵持,帶給步軍營的,不過是投鼠忌器。絕非大-麻煩。拖不了多久的。

好在賈郎及時趕來。

她剛才有多麼的擔憂,多麼的無力,多麼的思念賈環,現在就有多麼的欣喜!賈環在最關鍵的時刻,趕到。

寧瀟和弟弟寧澄一樣,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兩步,歡喜難言。“賈郎”兩個字,到喉嚨口又被她壓回去。

“參見賈學士!”

賈環自殿外而來,將校簇擁著他。滿殿的文官官員,大臣,在他麵前儘低首!

除開和賈環有淵源的人,其餘人都是用的“參見”二字。完全的將賈環當做上官。

能混到朝堂的,誰不是人精呢?

賈環輕輕的點一點頭,目光落在瀟公主的身上。數年未見,她依舊傾城。而一夜未眠,她略顯憔悴。賈環心中的柔情湧起,又用理智壓下來。現在不是敘話之事。

賈環環視著偏殿中所有人,一一的點頭致意。這裡,朝堂的中樞,周帝國的權力舞台上,有他熟悉的,有他不熟悉的。

賈環道:“我的學生死了。但這不是你們造反的理由!”神情平靜對秦弘圖下令:“恭齋,將參與造反者帶到殿外,就地處決。”

“轟!”

偏殿中,因為賈環這句話,瞬間炸開!聲浪喧嘩。仿佛沸水。

沒有人料到賈環會如此的乾脆,直接。進殿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問罪眾人。第二句話是下令殺人。

簡單,直接,粗暴!

千總林司帶著士卒如狼似虎的撲上前。步軍營剛剛投效,正是要表現時。

梁國公寧爍被士卒按在地上,再也崩不住,情緒崩潰。賈環下的命令是“就地正法”啊!也就是說,他被拖到殿外就得死。仰著頭,大叫道:“啊…,賈環,你不能殺我!我是雍治皇帝的嫡孫。我是皇子皇孫…,你殺我,何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賈環平靜的看了寧爍一眼,“我連父親,雍治皇帝的嫡子都殺了,何必在乎你?”

彭世俊沒有任何的反抗,給兩名士卒踹到在地,押著往外走。他願賭服輸。他不會向自己的仇人求饒!

占城候臉如死灰,被士卒押著往外走,嘴裡的懦懦的想求饒,但說不出完整的意思來。賈環看都沒看他一眼。

秦弘圖手裡拿著名單,手指一點,就有士卒配合的將點到的人給拖出來。施鑒、陶泰等人就是如此被拿下。

蕭丕為大學士,做在上首處,這時,用力的握著椅子扶手,看著自己的門生瞿煒被綁起來,忍不住道:“賈子玉,今日之事,牽連如此之廣,有尚書、侍郎,你豈可不經有司審問,就誅殺!”

這是一個程序問題!

他知道他自己都跑不了,但要給大臣們留幾分體麵,就這樣如同豬狗一樣的被屠戮,讀書人的體麵還要不要?

柳安宜訓斥開靠近的士卒,高聲附和道:“賈學士,你威福自專如此,莫非是要登基為帝嗎?彆忘了,你是如何答應費子允的?”

賈環輕輕的一笑,帶著嘲諷,看著蕭丕,柳安宜,答道:“我不是來和你們講道理的!”

柳安宜麵色微微僵住。囂張,真的是太囂張!但是,賈環兵權在手,控製著大局,他又能如何?十一年前,賈環殺雍治皇帝,還需要避諱。而現在,他根本無需有任何避諱。

蕭丕輕輕的一歎。千古興亡事,不儘長江滾滾流!他是再也管不到了。果然是:天下英雄誰敵手?

賈環做一個手勢。停頓下來的步軍營,錦衣衛,京營,立即上前,將彭鏊,柳安宜,蕭丕幾名高官押著,往殿外走。

蜀王寧恪,站在人群中,全身僵硬著。局勢如此變化,他如何想的到?他更想不到的是,賈環的報複,會如此的酷烈!這就是瀟妹說的政治鬥爭的殘酷性?

站在他的角度,他剛好看到殿外的走廊上,一排排的高官們被押著跪在地上。賈環的心腹楊大眼,走廊處親自監督行刑。刀光起,一顆顆的人頭落地。

“啊…”

“賈學士,我錯了,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賈環,你這個不得好死的王八蛋!”

慘叫聲,求饒聲,謾罵聲,響徹在殿外的走廊上。血水,順著漢白玉的台階,流淌著。

新城往沈澄苦笑著搖搖頭,賈環真是一個狠人啊!這都下得去手。朝堂的高官,大學士,就這樣被殺。給他的學生陪葬啊!心裡頭有氣啊!

偏殿中,不少文官都嚇的兩股顫顫。生怕掌握情報的秦弘圖把手指向自己。那就得去殿外的黃泉路上走一遭。而家人會是什麼結局,不問可知。

太子寧炎被震住。躲在甄皇後的懷抱裡,瑟瑟發抖。

賈環對殿外的各種聲音,充耳不聞。當年,他在西域屍山血海的趟過來,這點場麵,隻是小兒科。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今再問,金陵歸矣,尚能殺人否?

殿外的行刑很快就結束。楊大眼進來向賈環彙報結果。賈環點點頭,道:“諸位,隨我祭拜天子吧!。”

造反的人殺光了,自然就不會有反對者!

勤政殿是養心殿的西暖閣。賈環帶著甄皇後,寧炎,文武官員,皇族,四五十人,一起自勤政殿偏殿出發,到養心殿的寢殿中,祭拜已經死去一天的永興天子寧淅。

賈環抵達的消息,早就傳遍養心殿。賈環一行人到養心殿時,太監總管袁琪帶著太監,宮女們在寢殿外迎接著,俱是跪地磕頭行禮,“奴才等,參見賈學士。”

近百餘名太監,宮女伏地。不少人的聲音帶著激動,哽咽。

賈環上前,扶起袁太監。他對太監,並無文官固有的歧視。太監有好人,有壞人,因人而論。這十餘年,袁太監儘心竭力的輔佐寧淅,他認這個人情。

“袁公公辛苦了。”

袁琪感慨難言,眼睛有些泛紅。他這一晚,也承受了非常大的壓力。道:“賈學士,天子龍體就在裡麵。請!”

寢殿中,光線明亮,空氣裡帶著藥味。禦醫們用一塊白布,蓋著永興天子寧淅的頭。

百官俱是站立著。等待著賈環的動作。有太監上前,將帷幕打起來。賈環獨自上前,看著床榻上躺著的弟子,心中的悲痛,湧起來。寧淅以父事他。而今,這個文弱的學生,卻是去世。

而以現在醫療水平,寧淅作為皇帝,享受最好的待遇,活到六七十歲,完全可以。而他死去時,才三十歲。多麼的令人可惜,感歎,痛惜!

或許,他亦是有責任的吧!

賈環輕輕的抿一抿嘴,低聲問道:“青美人人呢?”這話的意思,很多人都懂。

站在床榻中段的甄皇後道:“她服毒自儘了。”

賈環輕輕的點一點頭,轉過身,對甄皇後身旁的太子寧炎躬身一禮,道:“請太子立於天子床榻前。”

寧炎看著賈環,目光有點躲閃。但,他知道,這位殺人的賈學士是保他來的。最終,目光詢問母親,皇姑之後,走到永興天子的靈前,站直身體。

賈環退後兩步,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百官跪拜,三叩九拜。山呼的“萬歲”之聲,在養心殿寢宮中,回蕩不絕。

周史:永興十一年春,天子駕崩於大明宮。環自金陵歸,奪兵權而製貳臣,率群臣擁立宣宗。措天下於泰山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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