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縣外,圍城的第四天。
“轟!”“轟!”
陣地上,雙方的火炮在不斷的對射。少頃,周軍火炮占據上風,將對方的炮兵陣地毀掉。這已經是交戰的日常。
趁著間隔時間,金滿縣內的民夫們拿起各種器械、材料出城,修補土木工事。
州學學子韓無功在城東門口,指揮著民夫。看著對麵遠處連綿起伏的軍營,充滿著對前途、命運的擔憂。金滿縣能否守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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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滿縣城中,總督府裡,齊馳上午治事結束後,在書房裡,和幕僚曾季高、胡熾兩人喝茶,吃點糕點。曾季高剛跟著主將樂白自前線陣地回來。
齊馳穿著一身青衫,五十出頭的年紀,身材中等,略顯清瘦,鬢角已見花白,氣度森嚴。他向來是規矩很嚴!隻有在比較親近,或者得力的幕僚前,才會展露親和力。
齊馳問了一會城外戰鬥的情況,忍不住對兩名心腹幕僚自嘲道:“我若是當庸官,局勢何以至此?唉,置全軍將士於如此危險之地,我要負全責啊!”
胡熾勸慰道:“大帥,當日出征並不算錯。誰能料到拔野古孝德能以兩萬騎兵戰勝我四萬主力大軍?”雖為敵對立場,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是有數的軍事長才。
齊馳微微苦笑,低頭喝著茶,神情有些悲傷。
想不想得到是一回事。他作出決定又是一回事。特彆是,季高當時是不同意出兵的。
他一生要強。治學、科舉都是上上之選。為官是孤臣,名臣。四十多歲的名臣,國朝定鼎以來有幾人?並且,他平定西南叛亂,拓土千裡,得以封侯。文臣做到這個地步,可以說,足以青史留名,功成身退。
天子托付他以國事,派他來西域。以他的驕傲,他怎麼可能將賈環的功勞,心安理得的當做他的功勞?但,這一次,他為他內心裡的驕傲,付出慘痛的代價。
如今,金滿縣,守肯定是守的住。但是,要守到何時呢?現在,周軍所有的希望,都壓在賈環身上。希望,子玉能承擔得起這個曆史責任吧!
在拔野古孝德合圍之前,他已經調兵守住北庭去高昌的山口。避免,拔野古孝德攻進周軍腹部地區。同時,派出信使,將情況自天山南麓傳給賈環。
曾季高見狀,出聲道:“大帥,無須擔憂。以賈子玉的治政才華,麾下又有沈遷這樣的名將,在數月之內,他定能平定突騎施人。率軍打到北庭來。屆時,金滿之圍,自然解開。”
齊馳點點頭,長出一口氣。要收到陽春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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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滿縣的局勢僵持住,周軍的壓力不大。然而…
拔野古孝德派往弓月城的信使,百戶闊出於正月初四抵達。奉德可汗見了他一麵之後。闊出在弓月城停留了數日,於正月二十日抵達金滿縣八裡外的小鎮:憑洛鎮。
這裡是拔野古孝德的大營。闊出帶來了一個令拔野古孝德狂怒的消息:周軍西路軍主帥賈環攻破碎葉城,將王妃烏尼日以白綾賜死!
初春時節,自天山而來的金滿河流經整個北庭最富庶的三縣:金滿、輪台、蒲類。憑洛鎮就在金滿河旁。
鎮中,大片的良田被毀壞。數不清的奴隸們在勞作著,為大軍供應糧食,軍械。這是拔野古孝德攻掠三縣的收獲:人口、物資!曾季高雖然下令撤退,堅壁清野。但自古便是故土難離啊!
正月二十日這天,所有的奴隸、牧民、士卒都感受到主帥拔野古孝德的怒火。
“賈環!”
王帳之中,傳來淒厲的號叫聲。拔野古孝德在帳中大吼,心中抑鬱的難以發泄。烏尼日,她就這樣死了?
拔野古孝德並不知道烏尼日做夢都想著擺脫他。並曾為豐德可汗獻計。他隻知道,烏尼日是他所中意的女人。他的妻子!十七歲的他,並不知道,這種感情叫什麼。
“我一定要你給王妃陪葬。”
稍後,兩百名漢奴無故被斬首。金滿河這一段的河水被染的鮮紅。
在這些奴隸人頭落地時,拔野古孝德召集婆實、伏重、烏特勒、忽彆都幾人在王帳中議事。拔野古孝德坐在主位中,陰沉著臉,冷聲道:“我準備邀請葛邏祿人共同攻打金滿縣。”
王帳中,幾人麵麵相覷。邀請葛邏祿人來,大家可分的東西就變少。但拔野古孝德此時的情緒明顯不對勁。
最終,還是同羅大將婆實出頭,委婉的勸道:“孝德首領,葛邏祿人並非善類,他們是狼。狼來北庭,是要吃肉的…”
拔野古孝德豎起手掌,製止了婆實繼續說下去,對眾人道:“你們不要勸了。我很冷靜。闊出帶回來的消息,不僅僅是王妃遇害。還有,周軍的兵鋒幾乎抵達弓月城。我判斷,奉德可汗頂不了多久。我們越早結束金滿縣的戰鬥,越能占據主動。”
大約半個時辰後,幾名首領都散去。稍後,拔野古孝德的信使飛速的前往金山山脈的葛邏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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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隨後的十幾天中,拔野古孝德對金滿縣的攻擊力度明顯加大。各種手段都用出來。比如:驅趕奴隸填溝壑,消耗周軍火藥。至正月底,金滿縣城外一半的工事都被胡騎奪取。
戰事越發的激烈起來。雙方每天都有大量的將士死去。今天幾百,明日幾百。但,明顯兵力更雄厚的拔野古部占著優勢。
金滿縣的周軍麵臨著極大的壓力,再不是之前遊刃有餘、僵持的狀態。一度有一支拔野古部軍隊攻到金滿城的城牆下。局勢,變得危險起來了!
二月初八,葛邏祿的王子拉爾達率領一萬騎兵抵達。第二日,便有胡騎在陣前罵陣。“周孫子,躲在烏龜殼裡算什麼本事。出來和你爺爺大戰三百合。”
“垃圾周人!還敢妄稱天兵。出來打我啊!”
各種汙言穢語不斷。試圖激怒周軍出戰。
前線的指揮所中,十幾名千總、把總圍著副將樂白,請戰道:“樂將軍,讓我出戰吧!胡兒罵我們癆種,這口氣怎麼忍得了。人死鳥朝天。勞資不受這鳥氣。”
樂白沉著臉,咬牙道:“不行。沒我的將令,誰都不許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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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齊馳收到了拔野古孝德派信使送給他的一件女裝。還有口信:
聽聞你齊馳是周朝的名臣。如今,你們被圍一個月,外無援軍。不如痛痛快快的戰死,像個女人一樣躲在城中做什麼?如果認為自己是個女人,那就穿上我送給你的這件衣服吧。
總督府的大堂中,樂白、胡熾等人眾人憤怒難言。這不僅僅是對齊大帥的侮辱,同樣是他們的侮辱。
而前來的闊出抱著膀子,仿佛沒有看到周軍眾人的憤怒神情,輕蔑的冷笑著,“嗬嗬,齊馳齊大帥,你的答案呢?我好回去報給我家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