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商會館設立在京城富貴繁華的東城。而徽商會館卻是坐落在南城,即崇文門外。
其實,早些年間,天下第一財團,並非是晉商。而是以大鹽商為代表的徽商。徽商屢次為太上皇南巡捐贈銀兩,出手闊綽,攀附權力,影響力極大。
同時,徽商們還經營著茶、竹、木、瓷、棉(布)、糧食、典當、文具筆墨等生意。
但,隨著雍治天子上位,徽商的地位開始慢慢的下降。至雍治十三年底,晉商的頭麵人物路庸捐贈數十萬銀子給天子重開承德木蘭圍場。晉商開始全麵占優。
三月初五上午,又是一場春雨,京中的徽商會館中,這些天前來拜訪者絡繹不絕。徽商的兩大領袖人物:汪鶴亭、馬均泰來京中,便是住在此處。
不夠分量的拜訪者都是晚輩出麵接待,比如汪家的長子汪幼鴻,揚州名士蕭幼安。
幽靜的小院中,馬均泰和汪鶴亭喝茶閒談,“鶴亭兄,雖說鑄造、發行銀幣之事,少不了我們徽商一份,但你我還是不得不來京中。紛紛擾擾,不得清淨啊!”
這話有點裝逼。
汪鶴亭笑一笑,品著貢茶,道:“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會館雖然修的好,到底不及在揚州的彆院。”
馬均泰哈哈一笑,道:“這鶴亭兄可說錯了。據大周日報報道,賈府花費百萬兩白銀在府中修建了一座省親彆墅,號稱:天上人間諸景備,氣象萬千。不比你我在小秦淮兩岸的西園、小玲瓏山館差。”
大周日報宣揚大觀園百萬兩白銀的花費,對賈府而言,絕非好事。中國自古以來,就講究財不外露。
汪鶴亭笑著好友一眼,道:“晉商的報道,就多少可信度?我聽蕭幼安說,讚助大周日報的百川通東家殷無忌前些時日還在滿庭芳和賈府起了齷蹉。”
政治權利的交接,伴隨著血雨腥風。經濟權利的交接,同樣是有“戰爭”。徽商和晉商,爭了很多年啊!不然,何以劃分,江北歸晉商,江南歸徽商?
“哦?”馬均泰麵露驚奇之色,沉吟了一會,道:“看來,明天的會商,不會是一帆風順啊。”
當然,徽商是旁觀者。他們的份額少不了。
據汪幼鴻拜訪賈環,所得到的一點內幕消息。戶部的初步的方案是將鑄造,發行銀幣的份額分為九份:權貴、巨商共享之。鑄幣自古就是暴利。
表麵上看:以八分銀子鑄1枚銀元。1兩銀子約等於10銀元。隻有20%的利潤率。還要扣除人工費用。但是,這個鑄幣的量有多大?
雍治十五年,整個朝廷的國庫收入是3752萬兩。整個民間流通的銀子呢?從東瀛、海外貿易中低價獲取來的銀錠呢?這個盤子大的超乎想象。甚至可能會超過一年販鹽的收益。
而且,穩賺不賠。任何生意,都有經營風險。但合法的鑄幣,絕對沒有。這比良田都更值錢,足以傳給子孫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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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紫禁城,自明成祖修建定都後,就是全國的政治中心。兩三百年來,在這裡上演著權力風雲。
傍晚時分,殿前侍衛司的班直衛若蘭、陳也俊兩人交班後跟著同僚們一起離開皇城。出了午門,眾人各自散去。
衛若蘭和陳也俊兩人出來,兩家的小廝早就候著,忙過來,服侍各家的少爺。
陳家在京中頗有些產業:燈市口的同福酒樓就是他們家的。衛家,要純粹得多。衛若蘭另有一個叔叔,兄弟,在軍中效力。當然,地位並不太高。衛家的權勢和史家類似。
自是有一些家仆、小廝。
兩人要到馮紫英家中吃酒。馮紫英近日買了一房美妾,容顏靚麗,據說出自沒落的原順親王府。
穿戴了雨具,走在長安左街上,看著傍晚淅淅瀝瀝的小雨。衛若蘭笑著道:“我看陳兄近日滿腹心事,這是怎麼了?”
陳也俊歎道:“一言難儘啊!衛兄,近日朝廷要向下放鑄幣權,蘇州豪族、巨商高之令攜銀資上京,前幾日就已經抵達京中,四處活動。”
衛若蘭道:“就是你年前時,去蘇州遊曆,得罪的那個巨商?”
陳也俊臉上露出一抹追憶的神色,點點頭,長歎一口氣,“衛兄,仇人就在眼前,我卻不能快意恩仇。何其的可悲。
唉,賈兄弟帶著嬌妻美妾去東莊鎮上踏青,逍遙快活。他若在京中,我還可以問他。”賈環在朋友圈中,以才略、詩詞著稱。
他和在賈府中修行的妙玉,原是舊識。她是官宦之後,父母早亡,17歲時,被高之令逼的從蘇州遠來京師。
外麵傳說的:她師父師父臨寂遺言,說她衣食起居不宜回鄉,讓她在京靜居,等待結果。其實,不過是托詞。真正的原因在高之令。
衛若蘭就笑,道:“這有什麼難?東莊鎮距離京城不過40裡。你騎馬而去,半個時辰就能到。馮兄弟那裡,我給你遮掩。以他的性情,必定不會怪你。”
陳也俊想一想,咬牙道:“也好。勞煩衛兄了。”叫過小廝,騎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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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小雨不斷。於陳也俊心中是倍添憂愁,於荊園處,則是湖光山色,園林美景。
荊園殿閣十幾處。時常爆滿。三月初五晚,正院的大廳中,觥籌交錯,歌舞助興,美姬勸酒。
蘇鬆是江南有數的繁華之地。比如,衛大學士就出自鬆江府華亭縣。而蘇州府,蘇州城,更是當今的時尚之都。蘇樣、昆曲,在天下流傳。陳也俊所“惦記”的高之令,便是蘇州商幫、太湖地區的商業領袖。
楚王今天便是在正廳中設宴招待高之令。
這場酒,“醞釀”了有幾天。一個商人,即便拿著東林黨黨魁柳安宜的書信,見到韓秀才。但想要見皇子,而且有望登上大寶的皇子。對於楚王來說,還是需要一些矜持。
在韓秀才的主持下,高之令貢獻了二十萬兩白銀,才有今日的酒會、見麵。
今晚的陪客有韓謹、哼哈二將(羅、童),翰林侍講周慎行,翰林編修黎寬、彭鏊。晉商百川通的東家殷無忌。皇商劉家的家主劉子寧。京中名士,胡夢陽,以詩名聞於世。
高之令時年四十二歲,五短身材,臉頰上有一道胎印,看起來容貌很“清奇”。他正揉著身邊陪酒美人胸前高聳的雪峰,手法老道。看起來,粗獷、放浪,給人一種極其好色的印象。
楚王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土鱉。隨即,心中想起韓謹的話:殿下不要被他的外表、行事做派所迷惑。高之令能有身家百萬,人稱高百萬,手段、智商,都有過人之處。
楚王舉杯,朗聲笑道:“今日高員外到荊園,本王心中喜樂。諸位滿飲此杯。”
酒宴在歌舞聲中,走向高--潮。
夜雨陣陣。遮掩著京城中各種潛藏的陰謀、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