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黑夜獠牙(1 / 1)

奮鬥在紅樓 九悟 1708 字 25天前

京城中軸線上的承天門到正陽門之間,分布著大量的官衙。除了三法司,軍機處幾個少數衙門外,號稱“十八羅漢”的其餘朝廷官衙都在此地。禮部也在此處。

三月十九日下午,上虞落第士子王鑛再一次帶著聯絡來的落第考生浩浩蕩蕩的堵在禮部衙門前。

王鑛往後望了望,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昨天跟著他來的隻有幾十人,而今天就來了幾百人。這浩大的聲勢,一呼百應的場麵,何其的令人著迷。或許,這便是權力的滋味。

跟著王鑛一起來的落第士子們群情激奮,此起彼伏的訴說著心中的憤懣和不滿。

“王兄,昨日我等人少,隻得見一個郎中,今日定要討一個說法。”

“不錯,不錯。”

“有的人憑借著家世好,關係硬,竟然在天下矚目的禮部會試作弊,何其不公?朝廷如何能不管?”

“聽聞今天上午山--西道掌道禦史趙俊博已經上書彈劾,諸位朋友,我們討要一個說法,一定可以有結果。”

守在禮部門口的兩名小吏戰戰兢兢的看著大門外,半米處洶湧的士子人群,腿肚子有點發抖。這真要這些讀書人衝進來,他們挨打都沒地方說理去。

禮部衙門右側幾十米開外,五六名錦衣衛校尉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監視著彙聚在禮部衙門前的數百名士子。

這種群--體--性--事件,以國朝錦衣衛之活躍(猖獗),怎麼可能沒有察覺?要不是現任的錦衣衛指揮使毛鯤毛大人,沒有敲詐、勒索平民、讀書人的嗜好,他們這些校尉都準備上前拿人了。

毛指揮使最喜歡敲詐、勒索富商,其次是奉皇命抄官員的家。據說教坊司裡有幾個當紅的姑娘,當年就是毛大人親手送進去的。

禮部左侍郎彭仕鄂自自己的房間裡出來,往大門走去,這“驚動”了很多禮部的官員。

禮部的眾官員在不理解彭侍郎為什麼在此時出頭的同時,又覺得欽佩。畢竟,此時,在禮部主事的便是彭侍郎,他能出麵解決衙門被落第士子堵住的問題,還是很有擔當的。

彭仕鄂站在禮部署衙的門口,板著臉,道:“本官是禮部左侍郎彭仕鄂。請你們選出五名領頭的士子入內說話。”

人群漸漸的安靜下來,王鑛帶著四名好友,進入禮部,在一處公房中,和禮部左侍郎彭仕鄂請願,表達述求:“我輩寒窗苦讀十年,竟然被人作弊取中會元,此事朝廷不追究賈環、方宗伯的責任,我等心中憤懣實在難以平息。”

聊了幾句了解當前的情況,又問了王鑛等人的姓名,籍貫,打了幾句官腔,彭仕鄂這才回應道:“事涉禮部尚書方鳳九,本官將據實上奏朝廷。相信朝廷定會給出一個讓你們滿意的答複。你等士子,要安守本分,不可再生事。否則,本官定不輕饒。”

禮部管的就是讀書人的事情,彭侍郎這句話絕不算是威脅,而是他確實有能力辦到。

王鑛背上頓時出了一層細密冷汗。方才在禮部衙門口的誌得意滿的感覺從心中潰散,取而代之的是玩火的恐懼感。他想起汝陽侯之子趙星辰的交待:隻要掀起聲勢,並不一定需要得到結果。

“差點自誤了。”

半個時辰後,王鑛等人從禮部衙門出來,圍著禮部衙門的數百名士子漸漸的散去。

等在不遠處,監視著的幾名錦衣衛校尉都是曬笑。為首的千戶冷哼一聲,道:“算你們這些酸文人識相。走,回報毛大人去。”

讀書人圍住禮部衙門,聲勢浩大的消息,隨即在京城中傳開。引起各方的關注和注意,可以預見,作為會試的承辦部門,負責禮部事務的左侍郎彭仕鄂即將上書朝廷。

正三品的侍郎上書,所引起的風波,受到的關注度,自是比當紅禦史還要大,還要犀利。

起於在落第士子中間的流言,如同微末、細小的風波,終於在醞釀、蓄勢之後,爆發開來,形成一股驚濤駭浪,撲向賈環。

席卷在其中的,還有禮部尚書方望。

雍治十三年的暮春之季,當賈環登臨上會元的頂峰之時,享受著片刻的寧靜之時,在旅途中微微停歇、休息之時,京城的局勢就向是猙獰的巨獸,在黑暗中張開獠牙,刺過來了。

時間向前調幾個時辰。

當文華殿裡的內容傳到翰林院中時,正在公房中檢查翰林修撰們交上來的《皇周英華》的文稿的方宗師氣得怒吼一聲,拍著桌子破口大罵道:“豎子!安敢汙蔑老夫?真不當人子!”

這一聲怒吼,讓正準備進去上交文稿的魏翰林等人掉頭就走。這個時候,誰敢進去觸方宗師的黴頭。

魏翰林等人多半以為方望罵的是禦史趙俊博,還有人認為方望罵的是挑頭鬨事的落第士子。

但在房間裡罵人的方宗師。罵的是他心中懷疑的幕後操盤人選:禮部左侍郎、翰林院掌院學士彭仕鄂。

他到京城來擔任禮部尚書,阻擋了彭仕鄂的上升官路。兩人很不對盤。其次,彭仕鄂作為翰林院掌院學士,與他在文壇上亦有衝突。

翰林,是士林華選,是國朝士子們爭相崇拜、模仿的對象。天然的,可以引領士林的文風、文學觀點。最出名的如明朝中期時的台閣體詩詞。

當熱,這促使了明朝前、後七子的古文運動。代表者便是李夢陽、王世貞(傳聞中,金瓶梅的作者)等人。

雍治朝裡,翰苑裡的文風,與方望在金陵所提倡的“自由、敘趣、言情”的文風大不相同。翰林院掌院學士彭仕鄂,便是翰苑文風的倡導者。

方望罵了一會,平息憤怒之後,開始伏案寫信。搞輿論批判,他這個文壇盟主,不是擺設。

書信,一方麵是給金陵的好友,另一方麵則是給京城中的大儒、名士。

當方望在翰林院罵人時,距離不遠的通政司裡,賈政接到北靜王水溶派人送來的口信,當場,身體就明顯的晃了一下,他如何能接受兒子是靠作弊才取中會元的事實?

“你去回水王爺,多謝告知。賈政感激不儘。”

賈政讓人賞了北靜王長隨賞錢,也沒和上官請假,徑直的帶著長隨李十兒等人返回賈府。剛下轎子,就怒喝道:“去叫環哥兒來書房裡見我。”說著,甩袖進了夢坡齋。

他在前院的書房裡,常年有養著的清客等在那裡,他和賈環要談的事情,隻能到夢坡齋中去談。

賈環十九日上午,在望月居中研究殿試策問。如意和彩霞兩個大丫鬟時不時的進來添水。

將近午飯時分,接到李十兒的通知,便放下邸報、稿紙,吩咐剛從大觀園裡逛了回來的晴雯道:“晴雯,讓李媽媽準備午飯,我去去就回。”

晴雯笑嘻嘻的應道:“知道啦,三爺。”靈巧、俏麗的少女。轉身去往望月居的廚房。

賈環和政老爹現在關係處理的好可以,但賈環並不認為他和政老爹有多少話要談,談正事,三言兩語就可以談完。吩咐了晴雯一句後,往賈府內橫穿,出垂花門,向南大廳,至夢坡齋中。

賈政正焦慮的在小書房中來回踱步,香爐內焚燒的檀香,精美的烏木書案上的香茗,都難以消弭他心中的焦躁。

若不是顧忌著父子關係,長幼之序,他現在都想親自去望月居中質問賈環。而不是在這裡等著賈環來見他。

賈政在夢坡齋中走了N圈後,轉身就見賈環進來,揮手讓侍奉著的小廝們都出去,壓著性子,嚴厲的問道:“今天文華殿上小朝會,山--西道掌道禦史趙俊博彈劾你與禮部尚書,會試副主考官方鳳九串通,他泄題給你,才使得你取中今科會元。可有此事?”

以賈政的性情,他在心中其實已經有八分相信了外麵的流言,無風不起浪啊。但是,事涉賈環,這個庶子經常給他一些意料不到的結果、答案。所以,這時語氣雖然嚴厲,但沒有上來就是一句“孽子”。

賈政的話,就讓賈環的腦子裡像挨了一道霹靂般,幾乎停滯運轉,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

他感受到危險、寒意在逼近。這是,他繼書院水災、裴姨娘遇刺之後,又一次感受滅頂之災的凶險氣息。

看著賈環的模樣,賈政氣不打一處來,惱怒的道:“孽畜,你還真是和方鳳九串通了啊…….”

“停…”賈環飛快的打斷了賈政的話,斬釘截鐵的道:“父親有所誤會了。兒子絕對沒有和方先生串通,提前拿到題目。這是有人在汙蔑我。事實上,兩三天前,京城中就有類似的流言,翁兆震和大師兄都曾給我說過,我沒有重視,不想對方竟然有能力讓禦史出麵彈劾。”

賈政見賈環說的篤定,心裡頓時也有些動搖起來——政老爹的性情,本來就不是什麼意誌堅定的人物,疑惑的道:“此話當真?”

賈環睜著眼睛說瞎話,語氣堅定的道:“千真萬確!三人成虎的道理,父親應該懂。何況,京師裡有近2700名落第的士子?”

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思索現在的局麵是怎麼回事,也不是想對策的時候,現在首先是要穩住賈政。如果連自己的父親都懷疑自己的話,那他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賈政愣愣的看了賈環一會,見賈環不像撒謊,立時喟然長歎,“環哥兒,我是信你的。奈何現在禦史都在天子麵前彈劾你。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袖手空談有萬言,臨機決斷無一事。政老爹便是這樣的清談客。

賈環沉聲道:“父親,先發動人脈、人手打探消息。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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