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紅樓原書的描述,賈府修建大觀園,是將薛姨媽、寶釵居住的梨香院包含進去。薛家眾人移居賈環現在住的位置。梨香院用於給齡官等十二個小旦、戲班子居住、練習。
第十八回的原文是:那時薛姨媽另遷於東北上一所幽靜房舍居住,將梨香院早已騰挪出來,另行修理了,就令教習在此教演女戲。
而如今,賈環住在望月居沒挪位置,賈府裡並沒有如梨香院這樣合適的十來間,又朝北開著的門的院落給薛家等人居住,因而,大觀園的西南角這裡要少點地方。
戲班子都住在榆蔭堂中。
賈環出望月居,繞行幾步,才能從大觀園向西開的角門進入。寶釵出入大觀園,亦要走此路線。
下午時,大觀園沐浴在午後的春光中。春天的氣息彌漫在精美、彆致的樓榭台閣、荷塘、園林裡。園中景致,美不勝收。萬紫千紅、鳥語花香。
櫳翠庵中,一名帶修行的女尼在大殿中坐著下午的功課,梵音陣陣,木魚敲響。大殿的牌匾則是元妃題寫的:苦海慈航。
突然間,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陣的歡呼、鞭炮聲。氣質飄逸出塵的女尼微微蹙眉,停了功課,從蒲團上起來,問外頭進來的小女尼,“什麼事情,如此喧嘩?”
女尼站起來後,就見她身姿高挑,穿著簡樸、黑白相間色的道服,長如雲,身段婀娜。容貌清純秀美,氣質純淨空靈。十八歲的年紀,在這美好的時光中,燦若春華。
小女尼明顯佛心不夠堅定,神情興奮,雀躍的道:“妙玉法師,賈府裡的三爺高中今科會元,宮中貴妃賞賜東西下來。他家裡外頭正在放鞭炮慶祝。好響亮的煙花。”
妙玉一甩衣袖,冷聲道:“些許俗務,擾我清修。”轉身回了自己的禪房。
…
…
彙聚在瀟湘館中頑笑的寶釵、黛玉、寶玉、迎春、探春、惜春幾人亦聽到外麵的鞭炮聲。跟著各自姑娘的丫鬟都不解的看向外麵。
黛玉坐在臨窗的木椅上,嫣然淺笑,細聲問紫鵑:“已經熱鬨過一陣子,怎麼又放鞭炮?”
環哥高中會元的消息,她上午在老太太房裡得知。當時,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地,愉悅之情從心底衝起來,到現在還彌漫不去,令她一天都是笑意漣漣。
“我去看看…”紫鵑笑著應了一聲,去外麵打探消息。
寶玉坐著看迎春、惜春下棋,看著窗邊下一臉笑意、嫵媚無端的林妹妹,心中很有些吃味。他如何不知道:林妹妹這是在為環老三感到高興呢。
寶玉語氣酸酸的道:“環哥兒太顯擺了些。既便中了會元,又何必如此張揚?還寫一什麼‘三千人中第一仙’的句子。”
這話說的滿屋子人都哄笑起來。某些意味太明顯了。寶玉身份雖然尊貴,又受賈母、王夫人寵愛,但玩笑起來,並不會惱。
寶玉的兩個大丫鬟媚人,茜雪兩人臉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寶二爺這話說的!早上出門時還說:四書五經也沒什麼難的,等我日後去考個進士,看他羞不羞愧,敢不敢在我麵前拿大?
這會環三爺中了會元,全天下讀書人中的第一名,這話可收不回去呢。
寶釵拿著團扇,嫻雅的輕笑著。額前的劉海,倍添她秀麗的神女神韻。她雖然坐在這裡和姐妹頑笑,但心思早就不在這裡。腦海裡想著某個少年,為他感到高興、自豪。欽佩他的成績。想著他的神情、他的話…
“我突然的想為寶姐姐吟誦一遍《蒹葭》。寶姐姐,我們的婚事不會有變故。等著我!”
“寶姐姐,這裡風大。我去江南前給你說要去兩年多,如今我提前回來了。”
“寶姐姐,我記著正月二十一是你十五歲生日。”
想著送給她十五歲生日的那副畫作,惟肖惟妙。她的身影、容貌銘刻在他的腦海裡。
想著畫上的題跋:不離不棄,芳齡永繼。雍治十三年正月作,賀寶姐姐及笄之年生辰。弟賈環。
不離不棄…
然而,按照禮法,未婚男女不可見麵。她又如何能去見他呢?反倒不及顰兒方便。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刻難為情。
寶釵心中遐思。早上她哥哥將消息帶回來時,她心中擔憂的情緒全部釋放,歡喜難言。
探春穿著一襲蔥綠色的外衫,顧盼神飛,笑道:“二哥哥,等你中了會元,你就不這樣想了。說不定,作出來的詩還要自得呢。”
迎春、惜春兩人都是笑。
寶玉訕笑。他今天去族學裡上學,但是駱先生等賈環中會元的消息傳來,就勉勵了同學一番,然後放假。他才有時間、空暇來園子裡和姐妹們頑。隻是,感覺不大合拍。但要他走,他是舍不得的。
黛玉現在心情極好,見寶玉酸溜溜的嫉妒環哥,明眸一轉,狡黠的輕笑,清聲道:“我倒是聽說某人豪言日後取進士如探囊取物,卻是有道四書題目要問上一問…”
黛玉說話,寶玉立即來了精神,道:“妹妹有什麼問題,隻管提出來,我近日讀書,略有所得,正要實驗一番。”
但黛玉的問題還沒說出來時,就見紫鵑帶著兩個小丫鬟笑盈盈的從門外進來,滿臉喜色,對寶釵道:“寶姑娘,大喜,大喜。”
說的一屋子人都滿頭霧水。
寶釵莞爾一笑,道:“環兄弟中會元,怎麼你說我大喜,這有什麼說道?”
紫鵑站在廳中,笑吟吟的環視一周,對府裡的姑娘們道:“剛才的鞭炮是因為宮裡的貴妃賞賜三爺東西,府裡慶賀。我去打聽消息,還有一事。太太在老太太屋裡,和姨媽說,要將三爺和寶姑娘的成親日子定下來。太太們都在老太太屋裡做見證。”
“呀…”
寶釵微怔,隨即,白膩如玉的俏臉上頓時就布滿紅霞,美麗無端。心裡,泛著漣漪。成親的日子…
探春、迎春、惜春笑吟吟的向寶釵賀喜,“恭喜寶姐姐。確實是大喜。”丫鬟們跟著湊趣。寶姑娘素日凜然不可侵犯,令人敬重,但這大的喜事,在麵前如何能不說一聲恭喜?
寶釵敵不過一幫子人半恭喜半取笑,紅霞如燒,明**人,起身告辭道:“不和你們頑笑了。我想起件事,先回家去。”說著,對黛玉點點頭,帶著一臉笑意的鶯兒離開瀟湘館。
身後,一屋子人都是喜氣洋洋。
隻是,黛玉有些沉默。有些事,即便知道,可是陡然親耳聽說到,還是會覺得心口裡疼。
寶玉鬱悶的喝茶。沒意思,很沒意思。
…
…
寶釵從瀟湘館出來,往西行,經秋爽齋(探春)再往北行,過稻香村(李紈),紫菱洲(迎春),再往西行,準備出西角門,繞行至梨香院。
一路上,春光明媚。三月初,仲春時節,風過樹梢,落英繽紛。
鶯兒跟在寶釵後麵,主仆兩人無話。寶釵一般是沉默寡言。鶯兒忽而喊道:“姑娘。”
寶釵腦子裡全是“成親”的事,甜蜜而又羞澀,神思不屬,根本沒聽到鶯兒在喊她。
鶯兒好笑又無奈的拉了下寶釵的裙角,“姑娘,三爺在前麵呢…”
寶釵這才回過神,就見園中潔淨的青磚大道上,一株綠葉輕舞的柳樹下,一名身量頗高的少年,正含笑而立。唐巾直裰,氣度沉穩。正是賈環。心裡仿佛有火焰騰了一下,灼熱難言。
賈環從角門繞進來,倒沒想到正好遇到要出大觀園的寶釵。他本以為寶釵在梨香院裡。還讓晴雯送信過去了。這真是意外。心裡欣喜情緒浮起來。
因為,前麵二十幾米遠的,端莊、嫻雅,正嬌羞,美麗無端的女子,將會是他的妻子。人生之快,無過如此。得中會元,再見“嬌妻”。
賈環往前走了幾步,道:“寶姐姐…”打完招呼後,突然現,有很多話要說,比如,感情,婚事,思念,想法,卻又現一句話都無法說出口。
情之一字,又怎麼能用隻言片語表達的清?
寶釵明眸看著賈環的眼睛,千言萬語,不過一眼訴清。再挪開看向旁邊的園林,俏臉上紅霞更盛,微微低頭。
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
看著嫻雅、明麗的神女變成嬌羞、秀麗的女孩子,賈環突然明白過來,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用說,其實就這麼一起相對著站一會兒,便是極好的。在這春風沉醉的午後…
鶯兒看的無語,往旁邊站遠了點。姑娘心裡怎麼想的她能不知道?相思之情,都快要溢出來了。呆呆的香菱都知道。可見麵,一句話都不曾說。
過了一會兒,賈環打破沉默,情緒輕快莫名,說道:“我以為姐姐在梨香院裡,派晴雯給你送信了。”
寶釵輕聲道:“恩。早上知道環兄弟中會元的消息,便到園子裡來閒逛,剛才在瀟湘館和姐妹們頑笑。”
賈環笑著點頭,指了指寶釵的額前,“頭有點亂了。”
寶釵扭頭回來看賈環,嫻雅的輕笑一笑,玉指輕捋著秀,解釋道:“啊…,剛才走的快了些,給風吹亂了。”
還要再聊時,這時,甬道上遠遠的走來幾個婆子、丫鬟。寶釵心底的羞澀壓過情意,語氣略快的道:“我回去看你的信。你去見顰兒吧。”帶著鶯兒離開。
賈環目送寶釵遠去的倩影,美麗動人。在陽光中,影子斜照。心中情緒難言:愧疚與釋然混合,輕快與愛慕同在。
寶姐姐啊!
…
…
賈政的門生,順天府通判(正六品)傅試在賈府裡幫著賈政招待客人,至傍晚時,才回到家中。北城外的一座三進的小院。
到後院裡,正巧妹妹傅秋芳在和他夫人說話,傅試一邊喝茶一邊感歎的對妹妹道:“我那老師家如今越的興盛,環世兄中了會元。唉,我是想差了,早知道將你嫁給他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會元啊!賈府會不重視?據說,不久要和薛家的嫡女成親。
傅秋芳年逾二十,才貌俱全,如今已經是老姑娘了,無語的道:“哥哥,我又並非嫁不出去?你隻想著他家的權勢、興旺,不想要擔多大的風險。如今他家裡有貴妃,又再出一個這麼厲害的讀書人,這樣的外戚能落的了好?”
史書上寫的明明白白。
傅試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