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素來是在閨閣中廝混的人物,寶釵心中擔憂的情緒表現的並不明顯,但還是給他看出來。頓時心中悶悶不樂。寶姐姐在擔心環老三呢。
兩年多前,寶姐姐剛來府裡時,他經常和寶姐姐一起頑笑,心裡也時常有親近之意。為此,也曾和林妹妹拌嘴,受林妹妹譏諷。
此時,寶玉心頭有點憋悶,類似於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心裡很受挫折。
寶釵端坐在椅子中,哭笑不得,又不好解釋。和環兄弟相比,寶兄弟這就像個小孩一樣。她是擔心她哥哥啊!
…
…
寶釵很清楚,以環兄弟的能力,她哥哥十個都不是對手。而王府前院的偏廳中的局勢也印證著寶釵的擔心。
在省略若乾叫囂、反諷、嘲笑、譏誚、起哄的語句、場景後,鬨哄哄的偏廳中,此時,氣氛很詭異。
這時偏廳中王子勝等長輩已經出去,聚著十二三個四大家族的子弟在圍觀。
賈環坐在八仙桌前,將手裡的毛筆擱在一邊,將他寫好的一份案情說明書,放在桌麵,嘲諷的看著對麵站著,矮圓臉,微胖的呆霸王薛蟠,“薛大哥有膽子,有脾氣。來,簽個名。我等正月十五過了,就去都察院遞交這份供狀,要求徹查馮淵之死的案子。”
薛蟠借著酒勁,一直衝賈環叫囂,“你待怎麼樣?”很囂張。現在賈環把態度亮出來,薛蟠有些猶豫。他雖有點呆,但又不傻,這狀子如何能簽名?
一旁本來在起哄的賈史王薛幾家的子弟都略微有些安靜,這是個狠角色啊。
他們這群紈絝子弟不是怕事的人。但是什麼時候該起哄,什麼時候不該起哄還是很清楚的。賈環明顯是玩真的。那狀紙上寫的很清楚:自承唆使家奴打死馮淵,強搶女子。呆霸王要是簽了名,這覺得是能當證據用的東西。
賈環哂笑一聲,道:“怎麼?薛大哥不敢?你剛才不是很囂張嗎?問我要怎樣?我要怎麼樣?我要把你送到三法司的監獄裡麵去。不要懷疑我的誠意,我的老師是都察院右副都禦使。”
賈環的話音剛落,偏廳裡想起微微的嘩然聲。都察院屬於三法司之一,要複查已經定了的案子,邏輯上也說的通。這是真的玩真的。
坐在隔壁桌子板凳上的賈璉搖搖頭,喝著茶。薛大傻子竟然敢挑釁環哥兒,這回是騎虎難下吧?他是真相信賈環下的了手。
圍觀人群中的史智嘲諷道:“有個右副都禦使的老師很了不起啊?不過是正三品。我們這些人家誰家裡沒有爵位?”
王承嗣、王偉等七八人都是一臉的無語。不過是正三品?你問問京城中幾十個勳貴世家,有幾個敢惹正三品的文官?
天下承平日久,此時國朝勳貴勢力並不弱於文官集團。但勳貴世家也分三六九等。不是掛著侯爵、伯爵的爵位就能唬得住掌握行政權力的文官。很多時候恰恰相反的。
賈環冷淡的看了史智一眼。並不搭理此人。
史智的父親保齡侯史鼐現在還是實職,日後遷委外省大員也不多是個從二品的布政使。都察院的副都禦使和一省布政使誰地位更高,這需要問嗎?都察院主要業務就是監察、彈劾。職責是監察百官。史智竟然大言不慚的說:不過是正三品?真特麼的是無知者無畏!
史智大約也覺察到他的話有問題,閉上嘴。
賈環扭過頭,譏笑的看著一臉糾結的薛蟠,“來啊,不敢簽名的是孫子。”
薛蟠瞪著牛眼看賈環,突然的大吼一聲,“好,勞資簽了。你不去都察院告狀是孫子。”
薛蟠抓過筆,簽了名。
賈環將狀紙一抽,拿到手裡,拱拱手,“好。薛大哥在家裡等著。等幾天就有禦史的傳票到家中。”
“唉!”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歎了口氣。薛大傻子啊!果然是隻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賈環說的像模像樣,薛蟠聽著眾人議論,心中突然有點空蕩蕩的,隱約有點害怕。他是知道厲害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打死人後,乖乖的跟著薛姨媽到京城來躲避。但隨即在心中給自己打氣。
王子騰的長子王承嗣吩咐人把筆墨撤下去,重新整治酒菜端上來,親自給賈環倒酒,勸道:“環兄弟,使不得。都是親戚,不要為不相乾的人傷了情麵。”
他是中途才進來的,代表父親招待親戚們。算的上是此間的主人。他看著賈環是認真的。不得不打圓場。要說,他三十一二歲的人,怎麼看的上薛蟠這個草包。
賈環微微一笑,並不說話,將狀紙疊好,收進貼身的口袋裡。
哦,現在出來打圓場,剛才都在看我的好戲。早乾嘛去了?
王承嗣見賈環不給麵子,在人群中找著賈璉,苦笑道:“璉兄弟說句話。”
賈璉推辭道:“環兄弟主意正的很。我是勸不來的。”
一屋子人礙著情麵勸了賈環幾句,見賈環不為所動,也沒人真下功夫去勸。真正擔心的反倒隻有王承嗣。因為,賈環把事情鬨出來,最終還是要他父親去解決。四大家族裡麵的其他人都沒有能力解決,也沒有相應的地位和右副都禦使說話。
眾人正說著話時,內宅裡傳了消息出來:“問哥兒們酒喝完沒有。喝完的話,讓環哥兒進去。”
看著前來傳話的小廝,屋中的眾人都傻了眼。這什麼情況啊?去內宅裡見女眷,這是很高的待遇啊!
幾名和王子勝次子王偉關係好的子弟就看著他。這什麼情況?王家現在是四大家族之首。剛才王子勝對賈環態度不好吧?不然,他們至於起哄、看熱鬨、得罪人嗎?
賈環心中平靜,終於到今天來王府的正題了!在十幾名四大家族子弟驚訝的目光中,從容的步出偏廳。留給金陵四大家族子弟們的是一年少年的背影。
人群中響起幾聲歎氣聲。
這少年縱然名滿天下又如何?大人物,他們這群人又不是沒見過?以為圈子裡來的是一個新人。但,似乎來的是一頭猛虎!
…
…
賈環跟著王府的小廝進了垂花門內,有一名大丫鬟帶著兩個小丫頭早等著,領著賈環穿堂過室,抵達一處花廳中,滿屋子的貴婦人,少--婦,姑娘,丫鬟。
賈環熟悉的有王夫人、王熙鳳、薛姨媽、薛寶釵、賈寶玉。坐在上首的是一名穿著常服的女子,年紀偏大。可以得出結論,今晚確實是比較私人化的家宴。
王夫人放下茶杯,神情淡淡的介紹道:“環哥兒,這是你二舅媽。”
賈環向上首的何夫人行禮,“見過舅媽。”
何夫人笑著點點頭,打量著賈環,“恩。是個沉穩的孩子。”又讓賈環一一見過聚在此地的內眷,這才丫鬟們領著賈環到一間雅靜清幽的小廳中候著。
賈環離開,王府的女眷們都是笑嗬嗬的議論著:這就是名滿天下的少年神童?
賈寶玉看著賈環出去的背影,一副泄了氣的皮球的模樣。他還在想寶姐姐向著賈環的事情。寶二哥的目光始終局限在這些事情上頭。
薛寶釵和賈環目光接觸了一下,但如此多的人前,她也不能問什麼。
賈環心裡知道寶姐姐在想什麼,薛蟠給他激的簽下狀紙。等於是將一個把柄送到他手上。但是他現在暫不考慮這件事。他現在需要應付的是當前的事情:見王子騰。
這關係著他未來的計劃采取那套方案。王子騰是有資格對他在四大家族內部的地位做一個定位。
大丫鬟奉茶後,留一個小丫鬟在門外候著,告辭離開。
賈環一邊喝茶,一邊打量著這間小廳。
廳中陳列雅致,儘顯豪族氣派。正中是一副山水畫。落款是前明書畫家祝枝山。等候著王子騰的召見。心中推敲著。
等到大約晚上九點半左右,賈環被人領到一處明軒中。明軒中布置著書櫥、書架。四排架子上的蠟燭將明軒照射的通明。窗戶大開,正對一個小池塘。波光粼粼。再遠處,可看見王府中的夜景。星光灑落在樹木、屋舍、園林中。四角的銅柱上冒著熱氣,並不令人覺得寒冷。
明軒正中,王子騰正坐在一處軟榻上,幾名年輕貌美的女子服侍著,手裡端著解酒湯,漱口茶等。
王子騰看賈環一眼,揮揮手,幾名女子紛紛退下。再片刻池塘對麵的一處亭中亮起燈,悅耳的琴聲、琵琶、簫聲依次傳來。
賈環心中一笑,王子騰這日子過的!這才叫人生啊。
王子騰坐在軟榻上,看似慵懶、隨意,但身上有著威嚴的氣度,緩緩的道:“子玉,知道我為何找你來嗎?”
賈環站著,道:“回二舅,我不知道。”
王子騰就笑一聲,看著賈環,“你應該知道的。”
賈環就笑了一下,沒說話。他大致有一點思路。王子騰要見他,並非無跡可尋。應該是早早的就和王夫人打了招呼。恰逢春節,正好在家中見他。
他是國朝最年輕的舉人。勳貴世家在他中舉之後紛紛下帖子請他喝酒。四王府上都下過帖子:如北靜王、南安郡王。錦鄉伯韓靖,京營參將、神武將軍馮唐更是派兒子來請。
賈府給他的待遇很好。薛家已經沒落,自是不提。但薛姨媽也有嫁寶釵給他的心思。而王家,史家卻不給他請帖,這不奇怪麼?
王子騰其實應該要拉攏他的。
但賈環今天進門來,就感受到王子騰的弟弟王子勝的惡意,接著又是四大家族子弟的起哄。特彆是其中還有王子騰的女婿史智。這他對今天見麵抱著警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