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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站在吳城之上,望著在護城河外安營紮寨的越軍,吳國太子友麵色凝重,喃喃自語說道:“我早就說過的,不能貿然出兵,若是敗了,則越人將無所顧忌,但無人聽我一孺子之言啊……”
公子季劄深知無法改變吳王闔閭與夫差,便將精力放到了夫差的太子友身上,親自教導他。受季劄影響,太子友沒有如他祖父、父親一樣文身斷發,而是梳理著中原式樣的發髻,穿戴衣冠,誦讀詩書。
這種生活方式與吳國大多數人格格不入,不過夫差雖號稱“我蠻夷也,禮不足責”,實際上他一心爭霸中原,也想讓吳國的未來向北方發展,融入諸夏之中。所以對於兒子全盤中原化的穿著打扮,他也聽之任之。夫差唯一不喜的是,太子友仁慈和善,不喜殺戮和戰爭,也沒有爭霸天下、逐鹿中原的雄心壯誌,和自己的性格有著天壤之彆。
更嚴重的是,太子友的這種文質彬彬是吳國諸將無法認同的,這也導致夫差出征之時,雖然命令太子監國,可他在朝堂裡的話語權卻不大。
五月下旬,越國突然宣布反叛,開始出兵反攻各地,驅逐吳國官吏,一時間吳國境內所有越人都群起反抗,浙江以南都不再歸吳國所有。
對此吳國都城卻無計可施,因為夫差帶走了吳軍主力,偏師也放在淮南防守楚人,一時半會調不回來。他隻給國內留到不到萬人全是因為夫差對越國的輕視和那莫名其妙的信任。如今事發突然,又沒有伍子胥這種老臣主持大局,吳國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
在收複浙江以南故土後,勾踐立刻派遣範蠡、泄庸率領水軍兩千,船隻數十,從海路進入吳國海岸,從東麵登陸,打到了三江口。而疇無餘、謳陽則從陸路進發,率領前鋒三千人,乘著吳國國內空虛,連續擊敗了數支吳師,其勢如破竹,很快就打到了吳國都城的郊區……
太子友和留守的王子地、王孫彌庸、壽於姚等人在吳城的外護城河泓水眺望越人陣列,王孫彌庸見到越國人打著姑蔑之旗,不由咬牙切齒,他的父親是吳國的王子,奉命在越國的西境姑蔑駐紮,監視越人,這次越人突然反叛,奪了他的旗幟,想來他本人已經遇害了。
於是王孫彌庸決意出戰,說:“此乃吾父之旗也,吾不可以見仇而不殺!”
太子友連忙勸誡他說:“且慢!大王空國北上,越人乘勢反叛,如今三江五湖已非吳所有,但隻要堅守城邑,吳城不丟失,越人就成不了氣候。如今王孫想要出戰,戰而不克,國內兵卒空,恐吳國將亡!請待淮南援兵趕到再出戰不遲!”
主持城內兵事的王孫彌庸卻不答應,因為太子友文質彬彬,打扮“不似吳人”,崇尚戰爭的吳國將領們一貫看不起他,竟不聽他的命令,集合城內僅剩的五千人出戰,王子地、壽於姚也一同出城,太子友無法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六月十日,吳越兩軍在城郊交戰,因為疇無餘、謳陽兵力較少,打了一會就開始敗退。吳人大喜,一路猛追,然而當他們追到三江口時,卻遭遇了埋伏在蘆葦蕩裡的越王勾踐主力,原來這是一場詐敗……
十一日,雙方在始熊夷這個地方再戰,雖然五千吳人苦戰多時,但卻被越國水陸軍隊夾擊,越人同仇敵愾,又有新頒布的”十二等爵“刺激,作戰異常勇猛,交戰一天後,終於分出了勝負。王孫彌庸、壽於姚被俘,王子地戰死,吳軍全軍覆沒!
十二日,大獲全勝的越軍再度逼近吳都近郊,勾踐親帥主力在城下安營紮寨,嘗試攻城,而範蠡則繼續帥水軍從海路北上,進入大江,阻斷吳國與北征大軍之間的聯係,也讓淮南吳軍無法順利南下。而且他們也不敢南下了,淮南吳軍很快就發現,楚國人也已經向群舒發起了進攻,而統帥,恰恰是被封為”白公“的楚國新貴王孫勝……
太子友的告急信,隻趕在越國舟師封鎖大江之前,匆匆送到了淮南,又輾轉數百裡,最終送到了夫差的手中……
……
看著伍子胥、被離,乃至於親兒子太子友的擔心變成了現實,夫差如遭重創,抽劍劈了案幾後,才懊惱地說道:”悔不該不聽吾子之言啊!“
在伍子胥被殺後那段時間裡,吳國再無人敢進諫夫差,唯獨年輕的太子友拐彎抹角地用另一種方式來提醒他的父王。
他天天拿著彈弓在姑蘇之台下轉來轉去,被露水弄濕了衣裳也不停止。終於,太子這種怪異的表現引起夫差的注意,當夫差詢問他這是在作甚時,太子友回答道:“父王請看,樹上有一隻蟬,正在飲露,而不知有螳螂在後欲捕之,而螳螂作勢欲撲,竟不知又有黃雀躡其旁!黃雀伸頸欲啄螳螂,而不知小子在樹下已張開彈弓,欲射之!此三者都隻想得到眼前的利益,卻不顧後患!天下之愚,莫過於斯!”
吳王聽後,麵色不豫,他知道兒子這是在把齊國比作蟬,把趙國比作螳螂,把吳國比作黃雀,將楚國、越國比作樹下拿著彈弓的童子,在變著法子提醒他注意身後潛伏的災難殺機會!
他當時隻覺得這是伍子胥的“遺毒”,一拂袖,輕蔑地說道:“孺子之言,軍國大事,你懂的什麼!?”
可現如今,夫差卻發現,自己已經成了隻看眼前不顧後患的“天下至愚”了。
他自嘲道:“寡人悉境內將士,耗儘府庫之財,暴師千裡北上中原。隻知道逾境征伐,卻不知勾踐選死士出三江,入五湖,屠我吳師,圍我都城!”
夫差說完後一把揪過伏地請罪的伯嚭,怒斥道:“汝不是說勾踐忠心耿耿,絕不會叛亂麼!現在又如何?”
“是汝,就是汝構陷子胥,讓寡人殺了他,今日寡人不如殺了你這禍國佞臣!”
伯嚭戰戰兢兢,無言以對,夫差氣得都要舉劍殺他泄憤了,還是王孫駱攔住了夫差。
“大王不可!殺子胥已是錯事,今日又殺太宰,是又殺一國之柱石也!”
王孫駱深知,伯嚭雖然貪婪而奸佞,可他的執政能力卻是不差,伍子胥死後,吳國的政務基本是伯嚭一個人擔當的,他的勢力已經很大,在朝野裡盤根錯節。彆的不說,就說這次戰爭裡,從大江到徐地,沿途的糧食轉運都是伯嚭親信負責的。若是今日夫差為了泄憤而殺他,那伯嚭的親信指不定會叛亂或者逃走,那樣的話,吳人的後方也會一片混亂。
夫差也知道現在殺了伯嚭也無濟於事,遂順勢罷手,厭惡地踢了他一腳,讓他滾出去。他隨即在堂內不斷踱步,對王孫駱道:“兵敗於泗上,而越人楚人又襲擾吳國之後,國都危在旦夕,太子告急,現在當如何是好?”
王孫駱貼近建議道:“當務之急,是封鎖消息,國內的事,決不能讓三軍知道,更不能讓彭城宋公、皇瑗等知道,否則軍心不穩,必生變故!”
夫差微微點頭,讓人好好招待來報信的七名吳國信使,等他們大醉後,又下狠心將其全部殺死!
可憐這些吳人一心告急,卻遭了毒手。
做完這件事後,夫差哪本來打算儘起大軍與趙無恤決戰的心思也沒了,國內都一團糟,若是再把大軍折損在此,吳國就算不想亡也要亡了。王孫駱便乘熱打鐵,進言道:“大王不如遣使前往趙營,看看能否與趙侯和談,化乾戈為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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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