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番外就圖一個好玩,不要跟七月談邏輯,也不要在意一些曆史人物為什麼還會出現。
……
昊元120年(公元前356年),距離中原萬裡之遙的河中草原,秋霜白露,草木枯黃。
位於錫爾河、阿姆河流域的河中地區,是波斯帝國統治的邊緣地帶,原本有一係列東伊朗語係的塞人建立的小國,如康居等等,這片地區在古波斯神話中,屬於農耕的“伊蘭”世界(波斯帝國本身)與遊牧的“圖蘭”(斯基泰人、馬薩格泰人)世界對峙的中間區域。然而,現如今,在波斯人和斯基泰人對峙兩百年後,一支外來的力量插入了這裡。
潺潺流淌的錫爾河畔,聳立著數以千計的圓頂土屋、帳篷,再往外,高籬環繞,草木枯榮的寬闊馬場上奔跑著無數良駒、牛羊,這就是西秦的夏都卑闐城,一座沒有城牆沒有邊界的“城市”。秦人和他們的塞種奴隸正在簡陋的柵欄和帳篷間忙碌著,準備進行一年一次的回遷儀式。每逢秋天,他們就會從河中地區的夏都回到熱海附近的冬都赤穀城去,好讓剛剛產仔的牲畜越冬。
位於這座“城市”最高點的,是秦君的宮殿,說是宮殿,但過去三十年間,已經習慣遊牧生活的秦人為了方便遷徙,隻建造了一個寬敞的木頭架子,屋頂是一塊絲織的大帷幕,掛起可擋霎時風雨,收下能迎無儘長空。
宮殿頂端的絲織帷幕今晚已被卷起,石砌火盆裡,烈焰高高騰躍,空氣中充滿烤肉和發酵的馬奶酒味道。低矮的桌上擺滿菜肴,還有大塊大塊的肉,衣著暴露的塞種、月氏女人靈動舞躍、穿梭其間。
秦君趙渠梁坐在最高處,他一改過去的胡服辮發形象,穿上了一身中原地區的華美服章,他梳著發髻,戴著冠冕,正親熱地在金帳中,與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攀談。
“前日我胡服箕坐而見,實在是太過無禮,西域鄙陋之俗,還望衛先生勿怪。”
名為“衛鞅”的中原士人笑道:“豈敢,秦獻公改易秦國的章服製度,也是為了讓秦人適應茫茫大漠和雪山草原的環境,入鄉隨俗而順俗製宜,根據實際情況製定禮儀,這是為了利民強國,隻要能強國存族,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衛先生所言,正是渠梁想說的!”
趙渠梁激動地站起身,移席到衛鞅對麵,對他說道:“不瞞衛先生,七年前,公父彌留之際,曾經將我和長兄公子虔從外麵召了回來,問了吾等一個問題……”
……
回憶起那一日的情形,趙渠梁隻覺得就在昨日。
當時,白發蒼蒼的秦獻公讓兩個兒子跪在床前,說“汝等出赤穀城東望,看到了什麼?”
公子虔和趙渠梁說,他們看到了高聳入雲的蔥嶺……
秦獻公又說,“我秦國的出路,就在蔥嶺之上,汝等知道是什麼麼?”
公子虔性格剛烈,他搶先回答,說秦國未來要繼續做一個遊牧的行國,縱橫蔥嶺東西,天山南北,與昊朝爭奪西域。而趙渠梁覺得,蔥嶺未來將是秦人和昊朝的天然屏障,隻要昊朝不越過蔥嶺向西擴張,秦人也不要東出,而應該向西方拓展。
“於是,公父就選擇了我作為秦君……”遙想當年,趙渠梁感慨萬千。
“秦君的看法是對的。”
衛鞅笑道:“以昊朝現在的情形,能羈縻西域南北諸道城邦已經是極限,想要越過蔥嶺以西,除非孝武帝再世,否則沒有哪個昊朝皇帝會做此徒勞無功之事。”
昊朝自從建立以來,已經經曆了六代人,各有拓展。昊高帝趙無恤自不必說,先是橫掃中原,晚年又破楚逐越,一統天下,堪稱千古一帝。
他的兒子,昊孝文帝趙偃在位時,曾東征陳氏朝鮮,想將這個小國抹除,遭到挫折後開始變得保守,勤修內政,倒也治理得九州同風,讓昊朝的統治徹底穩固下來。鑒於第一次東征朝鮮失敗,孝文帝先把韓氏膠東國遷到半島南部,稱韓國,又遷燕國到遼東,利用這兩國不斷擠壓朝鮮,最終導致了田氏朝鮮的覆滅,田氏最後一支後人逃到了鯨海對麵的蝦夷地。如今一甲子過去了,田氏已有了起色,與昊高帝之子子商帶著那三千男女建立的小國“出雲國”一起,成為扶桑島上唯二的文明城邦。
到第三代皇帝昊孝武帝趙徹在位時,仗著孝文皇帝的積蓄,就開始折騰了,他北定草原,南伐百越,又通過蜀郡派兵南下,開西南夷,將在滇池建國的白氏西楚打跑。西楚小國西遷到了西洱河、哀牢,然後鑽入深山叢林不知所蹤。而後孝武帝又開科舉,以格物、律法、禮樂三科取士。
孝武帝用兵太久,國內凋敝,導致了他死後昊孝宣帝繼位時,南方長江流域有七侯國作亂。這場大亂在鬼穀子協助下平定,恰逢秦惠公攻隴關,吳起反擊,奪取了涼州。
到了前代皇帝昊惠帝時,在位日短,除了建立西域都護府,派龐涓開西域外,無所作為。
“昊惠帝數年前去世,今帝更是碌碌無為,一心守成,昊朝已過百年,奢靡滋生,連取士也開始腐敗不公了,鞅本是春秋時的衛國公族之後,學格物、律法、禮樂三術,誰料卻因為賄賂不夠,而屢試不第,隻能做一小吏。鞅滿腔熱血,無處發揮,中原太平,也無我用武之地,不知秦君處可願意讓鞅施展一番?”
趙渠梁並不嫌棄他在中原混不下去才來西域,能跑到萬裡之外尋求建功立業的人,不都是不得意之輩麼?他是想做一番大事的,自然是來者不拒,便笑道:
“先生能獻上中國秘藏百年之久的火藥和青銅炮,光是這一點,就已經是秦國的大功臣,足以獲得百裡之地作為封地了!”
……
衛鞅笑了笑,他可不是空手而來的,他之所以西奔到秦國來,跟他與學宮一批格物學派的士人偷偷用土法造火藥,違反昊朝律法被緝拿脫不開關係。趙渠梁哪管他那些秘方是哪來的,興奮地握拳道:“有了火藥和青銅大炮,我就不擔心打不下大宛西麵,波斯人那石頭築成的居魯士城了!”
渠梁繼位七年以來,遵守他在秦獻公麵前的承諾,徹底放棄了在蔥嶺以東的領地,做出了不與昊朝競爭的架勢,雙方休兵,甚至還開始了貿易往來,共同瓜分絲綢之路的利潤。
其後,他先向西進軍,收服河中地區的塞人各部落,在錫爾河畔建立了夏都,再驅趕塞人去進攻費爾乾納盆地,薩迦人建立的大宛城。
按照他之後的想法,然後便要西大宛為基地,入侵波斯的花剌子模、巴克特裡亞兩個屬邦大郡!
“衛先生可知波斯情形?”
衛鞅道:“曾經在鄴城臨漳學宮讀過昊高帝時,柳下越所寫的《西行記》,以及十年前,一名墨家子弟所寫的《大昊西域記》,都提到過波斯,說其是西方大邦,疆域人口堪比中國,當為西方之天子。但具體情形,鞅就不甚清楚了。”
“大抵不錯,但那柳下越所見的波斯,已經是百年前的舊物了!”
這之後,趙渠梁就說起了波斯帝國的近況。一百年前的希波戰爭耗費了波斯帝國的國力,這個老大帝國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先是埃及獨立了,接著,波斯宮廷發生小居魯士和阿塔薛西斯二世的宮廷鬥爭,隨後發展成內戰,希臘雇傭兵也卷入了這場內戰。
一年前,在位時間極長的阿塔薛西斯二世死了,波斯再度動蕩不安,各郡總督往往兼任軍事首長,與中央對抗,這正是秦人襲擾其邊郡的大好良機!
在趙渠梁眼裡,不管是巴克特裡亞還是花剌子模,這兩個波斯的郡都是膏腴之地,若秦人能征服那裡,何苦再回蔥嶺以西吃沙子?
他唯一的阻礙,在於秦人拋棄輜重,從瓜州往西跑了幾千裡路後,整整兩代人已經徹底遊牧化,在草原上能靠著馬鐙和馬蹄鐵稱雄,然而麵對高大厚實的巴克特裡亞邊塞居魯士城,卻有些束手無策,所以過去兩三年間,秦人都是看準時機跑進去搶掠一番後,就隻能無奈地退回來,他們無法占領那裡。
如今有了衛鞅獻上的火藥火炮,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但衛鞅卻不這麼看,他說道:“秦君以為,能馬上取江山,能馬上治江山焉?”
……
趙渠梁一愣,問道:“此言何意?”衛鞅道:“過去三十年間,秦人在西域天山蔥嶺間遊牧遷徙,打下一座城邑燒殺擄掠就走,當時是為了躲避昊朝追趕,迫不得已。現如今卻不一樣了,敢問秦君,你是繼續做蔥嶺以西的一介流寇,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呢?還是想建立一個赫赫大邦,建立一個能夠與昊朝比肩,傳遞十代、幾十代的西方華夏?”
趙渠梁深受震動,避席道:“自然是後者!但渠梁愚鈍,還請先生教我馬下治江山之法。”
衛鞅道:“其實並不難,在中國,商湯、周武、昊高,三者都是逆上造反取天下,奪取後卻順勢懷柔守天下。而當年吳王夫差、楚白公勝,都是因為窮兵黷武而遭致滅亡,昊孝武帝也差點因為如此而導致國家覆滅。文武並用,才是長治久安的方法。”
“所謂的文,就是製度!”
“製度?”
“不錯。”衛鞅指著趙渠梁身上的華服道:“前日秦君穿著胡服,我便一言不發,今日改穿華服,我便滔滔不絕的原因就在於此。要想長治久安,就必先有一套合適的製度,夏朝的時候,周人祖先不窋失官,於是奔於戎狄之間,幾百年來一事無成,直到太王時,重新建立宮室製度,這才有了後來的六百年周朝……”
“秦人的經曆與不窋時的周人何其相似啊,雖然竄入戎狄,秦君現在也以塞人、月氏之長自居,秦人漸染胡俗,肉為食,酪為漿。但畢竟是華夏貴胄,昊天上帝的子孫,古往今來,隻聞以夏變夷者,未聞以夷變夏者。如今秦國已在蔥嶺以西站穩腳跟,又征服了薩迦人所居的大宛城,還想向西方、南方的波斯邊郡繼續拓展。這些地區雖然與中原有水土差異,但都是農耕之地,且有自己的文字、神祗。”
“臨漳學宮近來有一種理論,文明高者,必然同化文明低劣者。到了城郭農田裡,胡服辮發那一套就不適用了,若不想百年之內,秦人淹沒於胡人塞人的海洋裡,忘了自己的文字衣冠,忘了自己來自何方,秦君就必須更易秦製,恢複華夏禮樂,讓異族變成秦人,而不是秦人變成異族!”
“衛先生真是秦國的大救星啊!”衛鞅的話,正中趙渠梁下懷,他其實是出生在昊朝境內的,跟隨秦獻公西遷時已經記事,也依稀記得中原的繁華文明,心向往之,如今也很想讓秦人也建立一個如中國一般的國度……
……
在接下來的六年間,依靠衛鞅從中原帶來的火藥和大炮,原本在居魯士城前一籌莫展的秦人開始發威,連續攻城略地,也不再搶完就跑,而是步步為營,逐漸吞並了整個波斯的邊郡巴克特裡亞。
昊元126年(公元前350年),在將秦人的大本營從河中草原遷到農耕城郭相望的巴克特裡亞藍氏城後,趙渠梁便請衛鞅為他劃定國策。衛鞅作了《衛君書》24篇,獻給趙渠梁,每奏上一篇,趙渠梁都稱讚叫好。
衛鞅的策略,基本上是為秦人劃定了一條從遊牧行國迅速轉化為農耕專製君主國的道路。
首先,采取南北麵官製度,在北部的河中、天山以西草原地區,設置北麵官,又稱之為五部翕侯製,治宮帳、部族、屬國之政,但各部翕侯的兵權歸於秦君。南麵官則治大宛、巴克特裡亞等地,設置郡縣,將城郭裡的波斯人和塞人編戶齊民。秦君也會按照過去三十年的傳統,進行四時巡守,以保證對草原翕侯的控製。
其次,製定法律,這一點倒是不用愁,雖然過去三十年裡,秦人在遊牧遷徙中丟了衣冠,但他們效仿昊朝的法律卻一直保留著。
第三,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因為秦人人口不過二三十萬,其餘七八十萬均是塞人、薩迦人、烏孫人、月氏人、西域胡等,為了防止秦人被同化,便定下了秦人高高在上的“國人”地位,並且要恢複華夏衣冠。
有趙渠梁帶頭,在秦人力恢複衣冠倒是不難,但衛鞅卻不滿足於此。昊元130年(公元前346年),波斯帝國的統治越發衰竭,秦人乘勢攻下了西北麵的花剌子模,消滅了波斯人在這裡羸弱的統治,還征服了古國赫瓦裡澤姆。
眼看秦人已經徹底在這片土地站穩腳跟,衛鞅便請求趙渠梁在藍氏城頒布了一道名為《易服令》的法令。
“秦君尊重波斯人、塞人信仰,但所有秦君南麵官治下的貴族,百姓,也要遵守秦國的規矩!”
“凡今之後,以一年為限,河中郡、大夏郡、火尋郡(花剌子模)、大宛郡三處城郭裡閭,若有再著波斯衣帽、長袍者,是身在本國,而心在波斯。自今以後,犯者俱加重罪!”
在苛刻的秦法下,一年之內,這些被秦人用大炮征服的地方,統統改了服飾,當然,後人也考證說,這是衛鞅和趙渠梁為了讓他們囤積在府庫裡的麻布、葛布能夠賣出去。
過了一年,又一道更加令人不滿的《束發令》又從藍氏城的秦宮裡發了出來。
“各郡一年內使城郭裡閭百姓效仿國人,儘行束發,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若規避惜發,巧辭爭辯,決不輕貸!”這是一道嚴令,隻能執行,不許違抗。在衛鞅看來,被秦人征服的兩百萬波斯人、塞人是否束華夏發式,絕不僅僅是一個頭發問題,而是一個政治問題!他其實把束發髻作為的“良民證”使用!同時,也是為了防止不到三十萬的秦人,慢慢湮沒在海量的被統治者中。
這項法令引發了不少人的抗議,但在“束發則留頭,不束不留頭!”的殘暴口號下,大多波斯人和塞人還是默默遵守了,束發也比被殺好,最遺憾的,就是各地的理發師紛紛失業……
昊元138年(公元前338年),秦國的疆域已達五千裡,北至康居,東臨蔥嶺,西抵奄蔡,南至健陀羅,蔚為大邦,成了東西方貿易的樞紐,一些中原學者通過這裡前往波斯希臘,希臘的學者亞裡士多德也到過秦國遊曆,還教授了秦國太子駟一些時日的數學和自然科學。
在幾乎征服了整個中亞地區後,趙渠梁去世了,他被尊為秦孝公,而衛鞅也年過六旬,處於彌留之際……
看著滿屋子穿著中原衣冠的妻妾兒女,其中不乏因為混血而有金發碧眼高鼻梁的小子。
但衛鞅卻欣慰地說道:“縱然百年之後,秦人已儘為胡容,相貌不似中國。然中原衣冠,章服之美,依舊能傳承下去,老朽和君上想在這蔥嶺以西建立一個西方華夏的想法,也會由後人延續下去……鞅死而無憾矣!”……
昊元139年(公元前337年),秦孝公和衛鞅死後第二年,也就是秦國的新君趙駟元年。
這一年,阿塔薛西斯三世之子阿勒西斯全家也被謀殺,庸碌無為的亞美尼亞總督被眾人擁立為王,史稱大流士三世。大流士三世在位期間,各個地方總督擁兵自重,中央與地方的矛盾也深刻的激化,波斯帝國東有秦國,西有馬其頓希臘,內憂外患不斷,這個老大帝國已經走到了儘頭……
又過了三年,昊元142年(公元前334年)春,23歲的秦君趙駟帥十萬之師,帶著大炮、長矛、騎兵組成的新式軍隊,開始向波斯高原進發。
幾乎同一時刻,在愛琴海對岸,同樣是23歲的馬其頓國王亞曆山大,也率約3萬步兵、5000騎兵、160艘戰船組成的聯軍,在小亞細亞登陸,東征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