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風雲激蕩幾時休第一千五百三十章學問(1 / 1)

將血 河邊草 2063 字 25天前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前兩日同門下平章事周仿就問過他。

其實,這麼問的人,自己心裡未嘗不明白答案,但還是都問出了口,這也隻能表明一點,這件事非常之重要。

趙石能怎麼答?

想了想便道:“陛下不必過於憂慮,如今時機難得,而過國庫充盈,民生安穩,軍前將士枕戈待旦,士氣高漲,求戰之心頗切,如此,未戰,已先勝三分……以微臣看來,今年啊,應該有個好光景才對。”

皇帝陛下頷首,露出輕鬆的笑容,顯然,這顆定心丸吃的很舒服。

接下來沉吟良久,招手傳膳。

本來,皇帝陛下這次沒打算留趙石在宮中用飯,今時今日,一旦定下心意,接下來的事情,可是多不勝數。

所謂軍情如火,也就是這般了。

要想在冬天之前,結束今年的戰事,需要朝廷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一旦冬天之前,戰火猶自蔓延不絕,那麼不論勝敗,大秦付出的代價都將成倍增加。

這會兒接下來很可能就是一場連一場的廷議,這樣的情形,會一直持續到在朝會之上宣布結果。

可以說,如今大秦上下,對戰爭的理解,都已是非常深刻了,不會被什麼兵精糧足,士氣可用之類的簡單言辭所動。

但這也要看話是出自誰的口中,大將軍趙石的話,聽到耳朵裡。就是定心丸,旁人嘛,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趙石所言,句句順耳,皇帝陛下順勢改了心意,準備跟趙石多聊一聊。

乾元殿上,很快擺上了酒菜。

君臣落座,先對飲了一杯。用了幾口菜。

皇帝陛下才道:“朕有意讓江善領兵,愛卿以為如何?”

趙石沒多少意外,乾脆的點頭道:“陛下英明,江善能攻善守,又深得軍心,由其領兵,朝廷無憂矣。”

皇帝陛下不滿意。他要聽的可不是這個。“開封大城,城高池深,與長安差相仿佛,遼人,金人,以及我大秦,皆曾頓兵於堅城之下,無可奈何……此次出兵相伐。豈非重演當年故事?”

這樣的問題,必然是要問起的,隻是趙石有點意外的是,身旁沒有樞密院群臣在,而是獨膽麵對這樣的詢問罷了。

而這個問題很複雜,趙石自忖又不是神仙,天知道開封城到底是個什麼模樣,這個時候,問誰這個問題。其實都是白問。

攻城之戰,又是戰爭當中。最為殘酷的一種……

像開封那樣的一國都城,若沒有什麼特彆的原因。想要攻下來,用人命去添,確實有點不太現實。

但皇帝陛下既然這個時候問到了,趙石卻必須給皇帝陛下一個合適的答案,再次堅定一下皇帝陛下的信心。

“陛下,恕臣直言,以我大秦之國勢,戰事一起,說是勢如破竹可能有點過,但滅宋必矣,差彆之處,隻在於時日長短罷了,陛下以為然否?”

皇帝陛下什麼人,聞弦歌而知雅意,哈哈一笑,稍稍指點趙石一下,便道:“愛卿之言,總能合朕心意,愛卿說的不錯,於天下大勢之上,我已是占儘先機,即便稍有小挫,又何足道哉?”

趙石笑道:“陛下英明神武,才有今日之大秦,陛下苦心經營至今,得天下必矣,其餘,皆細枝末節,不過是費些細致功夫罷了。”

聽了這個,皇帝陛下更是舒心,舉杯道:“若無愛卿等輔佐,朕再是英明,又能如何?來,飲勝。”

一杯酒下肚,皇帝陛下臉上泛起了些潮紅,這些年,皇帝陛下酒量絲毫沒見漲,反而好像還低了些。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這些年,皇帝陛下極為自製,從不耽於酒色,皇帝做到這個份兒上,若是再無所作為,卻也隻能歸於是天份不佳的原因了,換句話說,就是不是當皇帝的料子……

趙石斟酒,緩解了一下皇帝陛下的憂慮,也該說一些切實的事情了。

“臣跟樞密院幾位大人也議了議,調兵以及準備糧草,差不多要兩個月,差不多六月間,就可以做到諸事齊備,最好能在九月之前,結束戰事,時間緊迫,陛下要早下決心才是……”

兩個多月,這就是大秦現在對大型戰役的籌備速度。

而成武五年的滅夏之戰,因算是早有預謀之下,也還陸陸續續準備了半年。

當然,能有這樣的籌備速度,並不排除大秦對中原之地垂涎久矣的因素,但最為主要的原因,卻還得歸功於這些年來軍政之事上的改革。

如果說關乎大秦生死存亡的戰爭,讓大秦整個軍事體係都動員起來,一些人會非常震驚的發現,大秦的軍事力量,和成武五年滅夏時相比,已是截然不同了。

皇帝陛下夾了幾口菜,放下筷子,笑道,“朕與群臣同心同德,何愁大事不成?”

說到這裡,目注趙石道:“樞密院那裡方略定下了沒有?”

趙石微微搖頭,“時間緊了些,也定下來個大概,還有些不妥當的地方需要商議,不然應該現在就呈到陛下麵前了。”

“大概……愛卿不妨說來聽聽,朕明日招群臣入宮,也好有的放矢。”

“這個……好,依樞密院諸位大人商議,此次用兵,當兵分兩路,一路由虎牢,出鄭州,進圍開封,一路南下,拖住嶽東雷等兩淮人馬,今年戰事,當以攻破開封雄城為目的,開封城破,再圖南下,用兩到三年的時間,以靖全功。”

這樣的戰略。可以說是非常保守了。

樞密院群臣並沒有盲目的樂觀,考量到南方水網遍布,氣候濕暖,不利北兵久戰等等因素,才定下了這麼一個方略,隻等皇帝陛下點頭,再議其他細節。

而所謂的細節,就是選將調兵。糧草支應等等問題。

顯然,戰爭一旦開始,這畢將是一場軍人的盛宴,許多人會在此戰中脫穎而出,就像江善,還沒出兵,就已經占據了主帥的位置。

一旦功成。位列公侯。名傳天下,不在話下。

這對於每個將軍,其實都可以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當然,這隻是對於大秦而言,而對於東宋,也許會湧現出一些傑出的人物,後人也會聽說他們的名字。

但在大秦軍旅麵前。必定都隻能是曇花一現,實實在在的功名利祿,隻會屬於勝利者……

這樣的機會,對於趙石來說,也很難得。

但他明智的感覺到,這次盛宴中,缺少他的位置,雖然即便他身在京師,也能分上一杯羹。但相較於前方將士,必定有所失色才對。

所以。他在皇帝陛下這裡,沒有流露出哪怕一點想要領兵軍前的意思。因為他明白,就算他說了,也不過是給皇帝陛下出了一個難題而已,順便給皇帝陛下心裡紮上一根刺之外,最終的結果,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既然如此,何必強求?

不過,他自然也有自己的主意,東邊戰事順利的話,也許很快,機會就會出現……

他並不著急,也等得起,隻是,希望江善等能不負眾望,一戰功成,不然的話,他這裡可就不會再這麼客氣了。

皇帝陛下說了不少,也追問了一些細節,趙石也算是有什麼說什麼,但也沒太當真,因為之後諸事,需要群策群力。

當皇帝陛下問到既然兩路人馬,另外派誰領兵南下的事情的時候,趙石也沒客氣,直接舉薦了自己的大舅哥,樞密副使種燧。

這是當年的承諾在起作用,實際上,大秦將領那麼多,選誰領兵,都有理由,種燧最大的優勢,隻在於他當過殿前司禁軍指揮使,至於戰功才乾什麼的,能夠被提出來的將領,又有哪個不是戰功赫赫,將才難得?

景興年間,以及成武初年的一係列戰爭,大秦湧現出了一大批傑出的將領。

無疑,這是大秦最珍貴的財富,趙石可以說是居功至偉。

因為現如今大秦數得上的將領,多數都曾在他麾下效力過,在這一點上,遍數朝廷內外,無人可及。

到了最後,皇帝陛下有了醉意,話也開始多了起來,話題也不再局限於當前即將發生的戰事上麵了。

皇帝陛下再次問起了國武監的事情,因為從國武監,到各地設立武學,都是趙石一力推動,朝堂上下無人不知,晉國公趙石對國武監異乎尋常的關注,而他至今還擔任著長安國武監山長之職,就是明證。

其實,讓皇帝陛下有些奇怪的是,趙石上書設立地方武學之後,就沒了什麼動靜,竟然撒手不管了。

即便有母喪在身,以皇帝陛下對趙石的了解,也當不至於此才對,因為交給趙石辦的事情,趙石從來都會全力以赴,總要弄出來個眉目才成。

這一點上,皇帝陛下早已看的清清楚楚。

從鞏義團練,到羽林左衛,再到創立長安國武監,不算戰時諸事,之外出使吐蕃,河洛,以及創立明遠司等等,趙石所經手的事情,大多都讓人無話可說。

但這一次,好像有了例外。

皇帝陛下早就想問,又怕傷了這位近臣的心,母喪,確實是個強大的理由,而他更怕見到一個意誌消沉的趙柱國,因為那會讓他非常之難受。

君臣相處至今,在皇帝陛下心目中,趙石趙柱國實與兄弟無異……

而今天,皇帝陛下接著酒勁,終於問了出來,雖然有所委婉,但話中所指,他不信趙石聽不出來。

趙石的回答讓皇帝陛下有所錯愕,卻也算了了皇帝陛下的一樁心事。

“臣是個武人,從讀書識字的那一天起,對孔孟之言就頗為不喜,雖然覺著其中一些話很有道理,但終歸……有些隔閡。”

“可能是沒有老師細心教授的緣故吧,微臣眼界漸開之後,卻覺戰亂頻仍,百姓艱難,所謂的治世之學,沒有半點用處,既不能讓敵人束手,又不能讓人衣食飽暖,而大多數人學了,也不過是求個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罷了。”

“官位這東西誰都喜歡,但男兒大丈夫,讀書習字,隻為了當官兒……著實讓人掃興……”

“後來,隨著所見所聞越來越多,微臣就覺得,世間的學問多了,何必隻論跟人勾心鬥角的學問?”

“戰陣之學,是一門學問,農桑之術,也是一門學問,醫藥之學,博大精深,何嘗不是一門學問,再有,工匠身上的本事,修橋補路,行商往來等等,都有可取之處,誰又能缺的了?”

“微臣見的人多了,天賦聰穎之輩,屢見不鮮,卻多在文字上下功夫,頗為可惜……”

“生來為人,當各有所長,讀書習字便罷,何必都做一個學問?弄的大家都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般,瞧著豈不無趣?各行各業,都需人才,一枝獨秀之下,其他百業,難道就都成了賤業不成?”

“微臣將國武監推而廣之,隻想讓世人多些選擇而已,至於成不成,最後結果如何,與臣並無多少相乾,微臣如今已位列公侯,有所求者實在不多,所以,事情辦到這一步,也就算了,插手再多,以微臣一個武人,難道還想開萬世之師表不成?”

“微臣胡言亂語,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陛下自然大訝,不過要說有多震驚,那就是胡扯了。

這些年來,和趙石相談,其實趙石隱約間流露出來的意思,也就是這個了,隻是沒說的這麼清楚而已。

這自然與世情相悖,自孔孟之學傳諸於世之後,大家再不滿,也不會將矛頭對準這個學派。

其勢已成,凡悖逆者,都屬大逆不道,而之後所有的改革,其實都在孔孟之學的框架之下完成,無一例外。

之後的學派之爭,也都是內訌罷了。

而趙石所言,顯然脫離了這個範疇,儼然有與儒家之學為敵之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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