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雲湧(三)
等到兩萬多雙眼睛,看見一行二百多秦軍,戰戰兢兢,鬼頭鬼腦好像做賊般摸進峽口,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慢的想龜爬般走了一段,然後……然後竟然架起了燒鍋,支起了幾個帳篷,這是……這是打算宿營了?
雖然看上去這些家夥怕的那叫一個厲害,恨不能縮成一團,找個石頭縫把自己藏起來,但做的事情卻是這般膽大包天,讓人怒火中燒外加讓人摸不著頭腦。
當然了,最頭疼的肯定是方進之了,眼瞅著自己嘴裡的試探,演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挑釁,他這裡也是楞了半天的神兒,等回過味兒來,發覺幾個匪首的目光都充滿了疑惑的看向自己,娘的,你們這麼看老子是個什麼意思?秦人得了失心瘋,還要老子跟你們解釋不成?他這個心煩就彆提了。
他現在已經有些後悔,當初不如拉齊人馬,堂堂正正攔在路上,那還叫一個乾脆,這下好了,秦人就在眼前,卻分為了兩處,簡直就像是在給自己出字謎。
方半儒那裡這時猛的眼睛一睜,一群蠢材,這個都看不出來,這是秦人發現了自己等人行跡,如果所料不差的話,秦人還未發覺自己一方竟然有數萬人之眾,這不但是試探,而且還想將自己等人引出峽口一戰。
“讓大家稍安勿躁,秦人狡詐,我等靜觀其變就是。”方進之又拿出了老套路,其他人心中疑惑,也沒多少主意,有些脾氣暴躁的,本想開罵,大夥兒在這個鬼地方已經呆了多少時日,身子上都臭的快長出蛆來了,還等?
看看眼前這些秦人,分明像是遊山玩水的,自己兩萬多人在旁邊硬是瞅著,還不能動上一動,這要是傳出去,奶奶的,利州綠林也不用再在江湖上稱什麼字號了,大不了先滅了穀中這些賊子,再殺出去找那些秦人的晦氣,但方進之發話了,他們也隻有悶哼一聲,安撫手下各人,不得亂動。
不過也沒持續多長時間,不過一刻,又有站在高處探察秦人蹤跡的探子來報,秦人大隊正在收拾行裝,但方向並不是子母峽處,而是要向後退卻。
“啊?”這些強人雖說都不笨,但也沒幾個真正的聰明人,聽到這個,大家夥兒齊齊腦子一暈,接著便都好像又明白了過來,秦人要逃?弄這麼幾個人過來,不過是拖住大夥兒,好給大隊留出收拾東西的時間來?
“龜兒子的要逃……”
“狗娘養的,不能讓他們跑了。”
幾個人幾乎同時出口,雖然想法一致,但說的卻是亂糟糟的。
方進之這個時候也沒比他們聰明到哪裡去,但他和這些草莽豪傑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心裡雖然有了想法,但卻不能很快決斷下來,這是好事,其實也是壞事,有些時候,這個可以稱之為穩重,穩重是什麼?就是思前想後,不輕易做出決定,但有的時候,這個也可以稱之為優柔寡斷,其實便是思前想後,不能快速做出決定,耽誤了時機,曆史之上,在這個上麵最著名者,莫過於那位稱雄河北,最後為他人作嫁的袁紹袁本初了。
當然了,方進之此時思來想去,也覺眾人說的有理,但他如今也算領袖利州群雄,在他眼中,身旁這些匪首不過是些粗人罷了,這些天本來他就心煩之極,此時經眾人一陣鼓噪,他這裡反而越加的不想立即率人打這一仗了。
所以他做出的決斷,還是一個等字。
這下可好,兩萬多人就在高處眼睜睜看著兩百餘秦人在穀底駐紮了下來,又眼睜睜看著這些家夥拿出米麵肉食,放在鍋裡煮熟,還就在穀底東張西望的吃了起來,那邊卻是傳來消息,秦人大隊還真的開拔了,不過卻未曾走遠,後退了一裡左右,重新紮營,看這架勢,卻真像是山間的那些狐狸,走一步,退三步,謹慎的有些過了頭兒,到了這個時候,誰也知道,恐怕這位神教大祭酒的計策八成是不管用了,到底還得是刀槍上見功夫的。
就是這般,又過了一個時辰,那邊傳來消息,秦人大隊又後撤了一裡,而穀底的二百多秦軍卻真的好像打算在這裡長住了。
這一下,山上的盜匪是真的按捺不住了,便是頭領們極力約束,也有不少人站起身來,抬胳膊動腿,大聲說笑,有的更是對著穀底呲牙瞪眼,高聲怒罵,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盜匪從隱蔽之處鑽出來,任頭領們怎麼呼喝,也製止不住。
方進之等人見這等情形,都是恨不能將眼睛捂上,這……這哪裡是埋伏,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成了一出笑話。
不說他們,就是穀底的楊端等人也是手足無措,臉色刷白的瞅著山崖上毫不顧忌的露出身形的密密麻麻的盜匪,心膽俱喪之下,也不知是該退出去,還是該留下。
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是誰,是故意的還是不經意之間,一塊碩大的山石就這麼帶著隆隆的聲響,以及一往無回的氣勢被人推得向穀底滾了下去。
於是乎,對峙就這麼突如其來的結束了,穀底的秦軍都是右衛出來的,哪裡見過這等場麵,早就已經如同驚弓之鳥,山石滾動的聲音在空曠的峽穀中顯得格外宏大,為首的楊端,身子一個哆嗦,恐懼迫使他不由自主的大喊了一聲,這一聲徹底擊毀了二百多羽林右衛官兵的神智,數人大聲驚叫著,撒開雙腿,也不管身旁之人到底跟沒跟上,沒命的朝峽口方向跑去,於是乎剩下的人也沒了顧忌,眾人夾著楊端丟下一切能丟的東西,一窩蜂似的跑向峽口。
這一下,局麵徹底的混亂了起來,山上的盜匪也顧不得聽什麼命令,秦人都要跑了,還埋伏個屁,於是,也不知道是哪個,大喊著開始招呼眾人推動石塊木頭,將這些準備許久的東西扔下山穀,接下來,也就不用說了,自然有人有樣學樣,將這些亂七八糟的的滾木礌石,還夾雜著嗖嗖而過的箭矢,塵土飛揚之間,子母峽一下子變得沸反盈天,到了最後,連秦人是不是已經跑出了峽口都不知道了,山上的盜匪們大叫著,大罵著,大笑著將手頭的東西一股腦或推或扔弄下穀中,甚至有那麼幾個在山崖上太過興奮沒有注意腳下,而失足落入穀中,立時便被石塊滾木砸的血肉模糊,死的不能再死,這個亂勁兒就彆提了。
約莫過了差不多多半個時辰,東西也扔的差不多了,盜匪們才意猶未儘的住了手,而在子母峽另一頭的出口處,數千盜匪魚貫衝出,這是早就布置好的,就等著將秦軍砸的傷亡慘重,他們再出來殺上一番,以靖全功。
但這些人到是一絲不苟的執行了方進之的謀劃,但魚貫而出,一個個人看著穀中情形,卻都傻了眼,山穀道路足足被填高了一層,上麵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往前麵穀口的路上,零星的能看到幾具秦軍的屍體,被砸的支離破碎,估計連拚鬥拚不全了,至於秦軍大隊,影子也沒看到一個。
“傳令給王大元王堂主,叫他堵住秦人來路,按兵不動,走,咱們下山,在日落之前,定要將那秦人欽差的人頭取下來。”經這麼一鬨,方進之也明白了自己的計策恐怕比之諸葛孔明要有差距的多,還不如憑著人數眾多,一舉衝垮秦人隊伍,趁亂將那秦人欽差的人頭砍下來,再這麼下去,那些秦人跑了不打緊,但他在眾匪當中的威望卻是蕩然無存了。
不過經過這麼一出之後,之前的悶氣發泄了不少,盜匪們的士氣卻是恢複了不少,本來還以為秦人各個膀大腰圓,凶神惡煞一般的人物,但看見那些狼奔豕突的身影,秦人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地方嘛,一聽就要下山去捉秦人欽差,頓時都呼嘯而起,想到事成之後,那白花花的銀子,各個眼睛發紅,膽氣自然也比平日大了三分。
群匪慢慢集合起來,分隊下山,用了足有半個多時辰,才在峽口處集合了隊伍,也無什麼隊形可言,隻是相熟的聚在一起,東一團,西一團的,擁擠在峽口處,這裡本來地方還算得上開闊,但兩萬多人聚集於此,挨挨碰碰之間,叫罵聲四起,卻是顯得此處好像鬨事一般,怎一個亂字了得。
到了這個時候,方進之也沒了什麼想頭兒,將手一揮,也懶的再說那些廢話,於是兩萬多人便即開拔,在夕陽的餘暉之下,拖拖拉拉的朝秦人方向殺了過去。
卻不知他們離去不久,背後原來駐紮隱藏之處,卻是多了百多人,便是穀底,也有數十人悄悄來到,這些人各個身手矯健,訓練有素,到來之後,在為首之人一聲號令之下,迅速散開,接著便忙碌了起來。
“報,敵軍已然出穀。”
“好。”
趙石一拍手掌,這一戰若是拖到晚上,他這裡也不好辦,他到是自信,憑借麾下訓練有素的軍兵,便是夜戰也能將盜匪擊退,但卻難免形成混戰,損傷肯定不會輕了,到時候便顧不得女軍以及那些文官隨員了……
還好的是,這些盜匪卻也沒讓他等上太久,揮手讓探子再去探察,銳利如刀的目光在隱隱帶著興奮之色的眾將身上掃過,“種燧,劉忠國率部留在原地,聽李金花之令行事,其他人隨我迎敵。”
一聲令下,一隊隊羽林左衛官兵在軍官連聲命令之下,一聲不響的排好隊形,長槍手在前,短刀手在後,最後邊則是身背長弓的弓箭手,若是在平地,兩側必定還要有騎軍的,這便是秦軍的標準配置了。
羽林左衛在他的訓練之下,已然有了精銳的模樣,又經過東征的磨礪,回京之後,在他督促之下,訓練也從無懈怠,此時一旦臨陣,在軍官號令之下,排成一隊隊邁著整齊的步伐,魚貫推進,絲毫不亂,隱隱中,一股肅殺之氣便已充斥於軍陣之間,就好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劍,鋒芒畢露,隻待見血方還了。
種燧在後方定定望著離去的羽林左衛軍陣,眉頭輕揚,心中卻是暗歎,這人掌羽林左衛不過數年,就已將不經戰陣,勳貴子弟充斥其間的羽林軍調教至此,眾將服膺,令行禁止,羽林猛虎,嘿嘿,到也真是名不虛傳。
而他身旁的種七娘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咯咯一笑,“可是覺著不如人家遠甚?這位欽差大人到是有些手段,年紀雖然小了些,但威風卻是大的很,不過以一千五百士卒,上前與萬餘敵手交鋒,也不知他哪裡來的膽氣,就怕被人殺將回來,還得咱們救他。”
種燧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絲毫沒有因為妹妹的揶揄而有何氣惱的意思,而是難得調侃道:“七娘也知道誇人了?這可少見的很呢,不過這位大人精通戰陣,調度有方,到也讓人服氣,也多虧有他,不然來的欽差若是那位曲大人,嘿嘿……”
“哼,調度有方?我看未必,放著咱們邊軍精銳不用,而是自己率人上前廝殺,厚此薄彼……若是贏不了,看他還有臉回來……”
不說兄妹兩人鬥口,趙石率人前行二裡,正好回到原來駐紮之處,這時前麵聲音大作,一群群穿著各異,兵甲雜亂的盜匪已經亂哄哄的出現在了眼前,接著人數越來越多,滿滿當當的將不算很窄的道路堵了個水泄不通。
兩隊人馬在相隔百多米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對麵的盜匪們湧動不止,好半天也不見平靜,喝罵嘈雜聲不絕於耳,將這本來寂靜有加的古道所在鬨的沸反盈天。
而秦軍這裡早在軍官號令聲中靜靜停下,迅速擺開陣勢,接著便有弓箭手上前,數支利箭離弦而出,竟然堪堪落在最前麵的盜匪腳下,立時引起對麵一陣驚呼,接著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連射四輪,然後幾個做出標記的弓箭手迅速後退歸陣,這便是有名的射住陣腳了,也是為弓箭手群射標明位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