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陽春的話,讓沈雲浩陷入沉思。蕭少清和喬延智的檔案顯示,都沒有被捕過。但是,想要證明,他們沒有被捕過,就有些難度了。
“組座的懷疑肯定有道理,如果你不能證明喬延智沒有被捕過,恐怕他真要被當成內奸了。最重要的是,整個第四小組,都不會再被組座信任。”鄧陽春說道,以“鵝卵石”的謹慎,如果沈雲浩和自己,對喬延智的身份有懷疑,“鵝卵石”恐怕會放棄整個第四小組。
鄧陽春並沒有言過其實,朱慕雲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李邦藩的行為有些反常,之前他雖然懷疑蕭少清,但根據現在的情況,喬延智更加可疑。
畢竟,喬延智已經到了政保局,得到了李邦藩的間接承認。並且,蕭少清也言之鑿鑿,喬延智行動詭秘,完全可能就是那個內奸。
然而,朱慕雲總覺得透著古怪。李邦藩是很高明的特工,他是日本人,以中國人的身份,這麼長時間,一直沒被發現。憑著這一點,就能看出李邦藩做事謹慎。
一個如此謹慎的特工,怎麼可能跟自己說起他安插在軍統內線之事呢,就算喬延智身份暴露了,李邦藩也會妥善安置的。至於給喬延智錢,不應該驚動自己,更不應該讓總務處撥付。甚至,喬延智都不能在政保局出現。
李邦藩對線人的重視程度,之前連本清正雄都不知道。植村岩藏身為新的特高課長,都不知道這些內線的詳情,遑論朱慕雲的。
李邦藩對朱慕雲確實很信任,但這種信任是有限度的。甚至,有的時候為了保護朱慕雲,特意不會把一些機密信息告訴他。
喬延智離開政保局的時候,是鄭思遠和陳賢榮帶他走的。朱慕雲以“獵手”的身份,命令華生向陳賢榮打探消息。而他到經濟檢查班後,則讓大澤穀次郎邀請鄭思遠晚上喝酒,趁機向他打探關於喬延智的情況。
朱慕雲並不奢望,大澤穀次郎從鄭思遠嘴裡套出喬延智的下落。相對鄭思遠來說,大澤穀次郎隻能算一個業務特工。讓他從鄭思遠嘴裡打探消息,根本不可能。朱慕雲隻想知道,喬延智的大概去向就行。
大澤穀次郎和鄭思遠都是日本人,而且還都是岡山人,兩人在一起,或許不會那麼拘謹。畢竟,李邦藩能把喬延智的消息告訴自己,鄭思遠也有可能向大澤穀次郎說起。甚至,李邦藩故意想把喬延智的消息散播出去呢。
晚上,朱慕雲收到了各方反饋,大澤穀次郎特意到他家裡來了一趟,跟他說起與鄭思遠喝酒的過程。
“晚上,鄭思遠主動說起了喬延智。他告訴我,今天李邦藩的內線暴露了。那人叫喬延智,原來是鐵道破壞隊的。”大澤穀次郎說。
“鄭思遠主動跟你說起的?”朱慕雲驚訝的說,他真沒想到,這種事情,鄭思遠竟然也會說起。
“沒錯,鄭思遠口無遮攔,主動告訴我的。”大澤穀次郎得意的說,朱慕雲讓他約鄭思遠喝酒,肯定是想打聽點什麼事。李邦藩的內線,可是政保局最機密的情報了。
“此事早上局座已經告訴我了,鄭思遠有沒有說起,喬延智是怎麼安排的?”朱慕雲隨口問。
“這事我還真問了,鄭思遠說今天把喬延智送到了去上海的輪船。”大澤穀次郎說。
“從碼頭走的?”朱慕雲驚訝的說,如果是從碼頭走的,他很容易就能查到。
傍晚的時候,朱慕雲已經收到了董廣寧轉來的情報。據華生彙報,陳賢榮回到情報處後,也是大肆說起喬延智之事。
朱慕雲在大澤穀次郎來之前,給碼頭的趙平去了個電話,經濟處被憲兵隊警務課直轄後,除了每個緝查科增加了一名日本顧問,以及將經濟處的辦公室遷到憲兵隊外,其他事務基本沒變,碼頭的事,基本還是趙平說了算。
鄭思遠和陳賢榮今天帶了一人到碼頭,可是,那人並沒有上船。確實有一個叫“喬延智”的人上了船,但肯定不是鄭思遠帶來的那位。
“反正鄭思遠是這麼說的,李邦藩給了喬延智一大筆錢,足夠喬延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大澤穀次郎說。
送走大澤穀次郎後,朱慕雲正準備抽根煙提提神,沒想到於心玉給他送來了煮好的咖啡。大澤穀次郎到位家裡來,肯定有什麼事發生。大澤穀次郎剛來的時候,她進來送過一次茶。同時想請大澤穀次郎嘗嘗她煮的咖啡,沒想到大澤穀次郎這麼快就走了。
“給我一杯吧。”朱慕雲清楚於心玉的用意,送咖啡是假,打探消息是真。
“大澤穀次郎怎麼這麼快就走了?”於心玉問,她還想在旁邊聽點什麼消息呢。
“他剛喝完酒回來,路過我這裡。知道麼,局座安插在軍統的一個重要線人暴露了,軍統的運氣真是好啊。”朱慕雲歎了口氣,說。
“什麼線人?”於心玉心裡一驚,沈雲浩是報告,是她轉交給“鵝卵石”。朱慕雲現在一說,她馬上知道,這個“重要線人”指的是誰。
“一個軍統分子,跟你說了,你也不認識。”朱慕雲不耐煩的說。
於心玉沒有再糾纏,這個消息已經讓她很震驚了。蕭少清報告的消息竟然是真的,她得第一時間向“鵝卵石”彙報才行。
對朱慕雲來說,李邦藩的線人暴露是個壞消息。可對軍統而言,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鵝卵石”之前就說過,李邦藩在軍統的內線應該是六名。現在已經找到了五名,今天確定最後一名奸細是喬延智,以後古星組終於不用擔心內部有奸細了。
看到於心玉步履輕鬆,朱慕雲輕輕歎了口氣。從早上他就覺得不對勁,一直到剛才大澤穀次郎告訴他,鄭思遠竟然主動說起喬延智的事情。
還有沈雲浩之前報告,蕭少清有兩個小時失聯,以及蕭少清報告,喬延智私自打電話,並且單獨去古沙街之事。
朱慕雲喝了口咖啡,又抽口煙,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將這些事情,在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過著。
當煙頭快燃到手指的時候,朱慕雲猛的一驚,將煙頭扔到地上,一腳踩熄。驀然,朱慕雲將踩扁的煙頭撿起來,拿在手裡把玩了一下後,才放到茶幾上的煙灰缸裡。
如果地上隻有一個煙頭,自己確實可以肆無忌憚的踩熄。如果李邦藩認為,政保局已經沒有抗日分子,他想要把喬延智是自己內線的消息傳出去,是不是要充分利用各個渠道呢?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判斷,是因為整件事透著太多的反常。再加上碼頭傳來的消息,真正的喬延智沒有上船,讓朱慕雲最終確定,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李邦藩並不知道政保局還有抗日人士,在他看來,“公雞”和“鵝卵石”都暴露了,政保局應該是鐵板一塊。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話,軍統如何才能迅速知道,喬延智才是“真正”的內線呢。
也隻有喬延智是替死鬼,今天發生的事情,才能解釋得通。朱慕雲相信自己的邏輯判斷,喬延智應該是假的內線。
那麼,真正的內線會是誰呢?誰是最大的獲利者,誰就是真正的內線。蕭少清報告喬延智有嫌疑,他彙報的內容,幾乎斷定了喬延智就是內線。
接到蕭少清的報告後,朱慕雲馬上中斷了對蕭少清的懷疑,並且撤掉了對他的監視。朱慕雲命令沈雲浩,全力以赴調查喬延智的情況。
現在回過頭來看,當時有些急躁了。他確定奸細在第四和第五小組後,心裡很是激動。找到李邦藩的全部六名內線,對朱慕雲來說,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朱慕雲在收到於心玉情報的同時,又給她下了最新指令:派第四小組去上海截殺喬延智這個奸細。
既然李邦藩想放出風聲,讓自己誤以為喬延智是內線,朱慕雲當然不能令李邦藩失望。他相信,發出這條命令後,很快就能從李邦藩那裡,得到驗證。
然而,沈雲浩收到這道命令時,卻一時無法接受。昨天他與鄧陽春見過麵後,認為“鵝卵石”太過武斷。正想搜集證據,證明喬延智不是內線時,“鵝卵石”對喬延智執行家法的命令,竟然下達了。
“怎麼辦?”沈雲浩收到命令後,約鄧陽春見了麵。昨天他們才一起喝了酒,今天不適宜再在鄧陽春的住處見麵了。兩人約在了古江邊上,這裡視野寬闊,非常安全。
“你查得怎麼樣了?”鄧陽春問,“鵝卵石”如此急於除掉這名內線,他也很擔憂。可是,軍令大於山,上峰的命令必須執行,除非沈雲浩能找到證據,證明喬延智不可能是內奸。
“當時我們是分散突圍的,正好那幾天,蕭少清和喬延智都是單獨行動的。”沈雲浩歎息著說。
“這就麻煩了,組座的命令必須執行。”鄧陽春緩緩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