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渭水回到牢房後,發現房間竟然被打掃了。昨天晚上,他與羅斌都狂瀉不止。他們身在牢房,怎麼可能正常上廁所的。雖然牢房內有個馬桶,但就是這麼點距離,也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吳渭水和羅斌的周圍,甚至包括身上,都出現了糞便。剛才他們趁著放風的機會,倒也洗了洗。隻是沒想到,牢房竟然也被打掃了。
“這些人總算還有點良心。”羅斌靠在新鋪的稻草上,他為了套取吳渭水,可謂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身上的傷就不用說了,還不能用藥。昨天晚上,還拉得到處都是,甚至睡覺的稻草堆裡也是如此。
羅斌身上的傷,還不足以影響他的行動。有的時候,肚子絞痛,還能勉強坐到馬桶上。可是吳渭水就不行了,他行動不便,急的時候隻能就地解決,甚至,直接拉褲襠裡……
“他們隻是不想讓我們這麼快死罷了,給日本人當走狗的人,怎麼可能還有良心?”吳渭水嗤之以鼻的說,如果是偽政府官員,為養家活口,不得不出任某職務,或者還會有點良心。可這些特務人員,專職反共,他們怎麼可能有良心呢。
“不管怎麼樣,我們還能活下去。吳書記,應該跟他們說說,給你上點藥。要不然,發炎就不好了。”羅斌說,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得到治療。
可是,羅斌的傷勢比吳渭水輕,而且地位也沒有他高。如果羅斌的傷得到了治療,吳渭水身上的傷則聽之任之,豈不惹人懷疑?
“跟他們說有用麼?”吳渭水冷笑著說。進了監獄,他就沒想著還能再活。隻有抱著必死之心,才能坦然麵對敵偽的勸降。
“隻要我們不斷抗議,他們肯定會同意的。”羅斌信心十足的說。
吳渭水不怕死,也願意死,可羅斌不行啊。他剛剛叛變,還幻想著美好的前程。如果他不怕死,也不會連刑都沒受就投降。
“隻有所有民眾團結一致,才能跟敵人作抗爭。”吳渭水說,既然羅斌說到與敵人鬥爭,他自然是同意的。
有羅斌出麵,抗爭的結果當然是“勝利”的。下午,雅仁醫院派來一位醫生有四名護士,對整個六水洲的犯人,都做了一次檢查。羅斌和吳渭水的傷口,也都得到了治療。
或許是身上的傷痛得到了緩解,塗了藥,包括了傷口後,吳渭水回到牢房,竟然美美的睡了一覺。羅斌不敢打擾,也躺在稻草堆裡。
趁著換藥的機會,羅斌與容厚華、孫明華見了麵。他向兩人保證,自己已經取得了吳渭水的信任。隻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就能拿到吳渭水的情報。
抓捕吳渭水的時候很突然,他應該有很多工作沒有處理好。如果羅斌有機會出去,吳渭水完全會囑咐他一些事情。
孫明華的安排是這樣的,今天晚上,羅斌會告訴吳渭水,敵人在他嘴裡什麼也沒得到,他的身份也是真實的,此次被抓捕,隻能解釋有人挾私報複。再加上組織對他積極營救,他很快就能出去了。
如果吳渭水沒有反應,明天上午,就會正式通知吳渭水,鑒於他負隅頑抗,死性不改,將對他執行槍決。
如果第一步湊巧,第二步自然就省了。畢竟,吳渭水留下來還是很有意義的。哪怕將他的照片發到報紙上,再配以一封“自首書”,也能迷惑一些共黨分子。
如果第一步沒有效果,那就沒辦法了,隻能執行第二步。而且,必須對吳渭水執行槍決。如果他真的連死都不怕,羅斌的潛伏也就沒有了意義。
望著沉睡的吳渭水,羅斌心裡暗暗高興,終於結束了。或許明天,最遲後天,自己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他想象著,離開六水洲後,第一件是要找一家餐館,美美的大吃一頓。這段時間在六水洲,吃沒吃好,睡沒睡好,還挨了打,出去後一定要好好補償自己。
與此同時,在克勒滿沙街88號的地下室,董廣寧與許值也在碰頭。姚燕萍和李耿火在地麵警戒,許值是從暗道進來的,如果有特殊情況,可以迅速離開。
“許書記,準備得怎麼樣了?”董廣寧問,他是接到野草的緊急情報後,才讓李耿火迅速通知許值的。
野草做了一個詳細的計劃,之所以說是詳細,因為野草考慮到了幾乎所有的情況。以及,出現每種情況後,相應的計劃。或者突發情況後,最終的應變對策。
甚至,野草還能此次行動取了個代號:“放風箏”。
剛開始,董廣寧還不能領會這個代號的意義,等他看完計劃的全部內容後,終於明白,這個“風箏”指的不是吳渭水,而是羅斌。
放風箏由兩個重要部分組成:鋤奸、營救。前者指的是羅斌,這個可恥的叛徒,就像一條吐著蛇信的毒蛇,如果不除掉的話,對古星市委有著極大的危害。對野草的安全,也是個很大的隱患。
後者當然是指吳渭水了,敵人已經知道了吳渭水的身份,想要營救是很難的。武裝營救的希望,基本上不存在。因此,隻能另辟蹊徑。最好的辦法,是暫時委曲求全,但野草相信,吳渭水不會這麼做。因此,他在製訂營救計劃時,根本就沒有考慮這個辦法。
真正的共產黨員,都敢於直麵人生。他們可以被殺頭,但絕對不會低頭。很多人都會覺得他們傻,明明隻要假意答應敵人,暫時偽裝叛變,到時候再重回黨組織就是。如果擔心組織秋後算賬,提前經過組織批準的,總應該沒問題吧。
但就算這樣也是不行的,朱慕雲在政保局見到了太多這樣的情況。胡夢北還在的時候,他就參與過一些營救。共產黨員的信仰,是沒有討價還價餘地的。
因此,想要營救吳渭水會非常難。就算是朱慕雲,也沒有絲毫把握。他隻能估計出幾種可能性,等事情有了進一步變化後,再另想他法。政保局最近一段時間,接連不斷的失敗,已經讓李邦藩和孫明華處於崩潰的邊緣。
“已經準備好了,隻要羅斌敢去,就是他的死期。”許值說。
“能詳細說說嗎?我還得向野草同誌彙報。”董廣寧說,這是野草精心安排的計劃,也是他擔任野草情報小組副組長以來,第一感覺到野草在真正領導自己。
“中午接到李耿火傳來的情報,我們就與雅仁醫院的內線聯係,讓她負責傳遞情報。”許值說,他指的內線就是何青香。
現在的何青香,已經是雅仁醫院一位經驗豐富的護士。此次去六水洲替犯人檢查身份,通知到雅仁醫院的時候,並沒有提起具體的任務,隻是告訴他們出診。可是,何青香提前得到了消息,主動要求參加此次出診。
“吳渭水同誌是怎麼回複的?”董廣寧問。
“吳渭水同誌得知羅斌是叛徒後,整個人都驚呆了。但在沉思了一分鐘後,他決定完全配合我們的行動。並且轉告組織,他的生死不重要,隻要能除掉羅斌這個叛徒,哪怕就是真犧牲了,也是值得的。”許值說,他能感覺得出,吳渭水已經作好了犧牲的準備。
任何從事地下工作的黨員,都會隨時作好準備。羅斌身為闞宏憲的政治交通員,雖然他掌握的情報已經掐斷。可是,他認識太多的人了。古星市委的主要成員,羅斌全部認識。這樣的人,如果經常出沒於地下黨活動的地方,對黨組織的活動,將產生極壞的影響。
“遊擊隊準備好了吧?”董廣寧問。
“放心,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不出意外的話,‘放風箏’會很順利。”許值微笑著說,他聽說了“放風箏”的整個計劃後,對野草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雖然組織上讓他聯係野草情報小組,給他們最大的支持。可是,他見到的隻是董廣寧這個副組長,真正的野草,並沒有出現。許值也隻能憑著多年的經驗推測,野草很有可能藏身於敵偽機關。但具體在哪個部門,他卻不得而知。
野草在政保局的可能性比較高,但也僅僅是可能罷了。事情沒到最後一步時,誰也不知道結果。
組織上也通知許值,他不能主動聯係野草,但野草有隨時聯係他的權力。一旦野草發出聯絡暗號,許值必須想儘一切辦法接頭,並且儘最大努力協助野草的工作。
雖然組織上並沒有要求許值聽從野草的命令,但是,讓他“儘最大努力協助野草的工作”,這句話的分量是很重的。
朱慕雲接到董廣寧傳回的情報後,很快將之燒掉。無論是地下黨,還是野草情報小組,對他的工作都是無條件支持的。雖然他沒辦法與董廣寧、許值直接見麵,但他也感覺到了組織的力量。
不能與同誌們暢所欲言,確實很遺憾。但隻要都在為黨工作,哪怕天各一方,身處兩個陣營,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