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的手頓時僵在自己的胸前,然後又羞又氣地看著這個黑袍祭司。
不過,陸塵顯然並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隻是揮了揮手,道:“你到那邊睡去,彆來打擾我。”
“……是。”葉子低聲答應了一句,不知為何,她心裡突然一下子輕鬆了下來,原本還有一些的氣惱此刻也不翼而飛,甚至連她看向陸塵的時候,都覺得這位黑袍祭司似乎也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可怕和令人厭惡了。
不過記憶迅速地從她腦海中浮了起來,那一天在曾經舊有的部族營地中,有不少她從小就認識的族人就死在這個黑袍祭司的手下,死在那可怕的黑火之中。
那痛苦的嘶嚎直到此刻還在提醒著她,讓葉子頓時對自己剛剛的軟弱覺得很是羞愧。
她低著頭走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個牆邊角落裡,意外的發現,那裡居然擺放著兩三張獸皮褥子。她怔了一下後,回頭看了一眼,卻隻見陸塵的身影已經與那邊的黑暗融為一體,似乎成為了那片陰影的一部分,讓人看不真切。
她凝視了那邊片刻,然後咬咬牙,卻是輕輕將這幾張獸皮挪開到一旁,然後靠著牆壁躺了下去。
地下和牆壁都很冷,而不遠處的獸皮褥子看起來卻給人異常溫暖的感覺,葉子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就這樣閉上了眼睛。
這一天她看到聽到了太多的事,也受了不小的刺激和驚嚇,一開始還覺得自己十分清醒無法入睡,誰知才躺了一會就眼皮打架,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
※※※
火岩那天帶著怒氣衝衝而來的情景被許多人看在眼中,有人驚詫,有人竊喜,但到了最後,火岩獨自進入那間石屋呆了很久後再出來時,卻是一言不發地帶著手下離開了,這也讓許多本來心懷忐忑,又或是想看好戲的人錯愕不已。
隨後的日子裡,隨著部族營地裡的變化和各種情況的發生,陸塵這個黑袍祭司所做的事開始被所有人知曉,頓時震動了整個黑火部族。在火岩從陸塵那離開的第三天後,黑火部族的族長火虎找到了他。
父子二人嚴肅而認真地聊了一次,同時與會的還有六位平素裡在部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者元老,是火岩平時遇見都要行禮叫人的長輩。
在這次談話中,火虎直截了當地對自己這個兒子表達了對陸塵的不信任,同時十分嚴厲地警告了他,自古以來從未有外人擔當過黑火部族祭司的例子,而陸塵在成為祭司後的所作所為,與部族曆史上所有偉大的祭司的行為規範都格格不入。
此人非我族類,必有異心!
他絕不是火神的使者,他是惡魔的爪牙!
若再不除掉這個黑袍祭司,那麼,我們黑火部族就會滅亡在這個可怕的人類手中了!
與會的其他六位老人長者紛紛附和,或嚴肅或婉轉地勸說著火岩,讓他不要再糊塗下去,要早日醒悟。
大家都說,我們黑火部族在這片荒原上生活了幾千年了,遵從祖先的規矩,一直都活得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什麼改變!那個黑袍祭司倒行逆施、胡作非為,甚至還將黑火部族的巫術施放在那些俘虜身上,如此惡劣行為,隻怕不久就會惹來火神大怒降下神罰都說不定。
到時候,你我豈非都是部族的罪人?
說到最後的時候,火虎站在兒子的麵前,蒼老的臉龐似乎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扭曲,情之所至處,更是一把抓住火岩的手臂,嘶聲道:“我老了,兒子!族長這個位置遲早都是你的,隻要你將那人類殺掉,我就立刻退位,將這族長寶座讓給你!”
從頭到尾,一直異乎尋常、沉默的火岩直到這個時候才動容站起,但莫名的是,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火虎和其他一眾長老們想要看到的那種激動與幡然醒悟的神情。
這個身材魁梧,正當壯年,正是全盛時期的蠻人,他雄壯威武又有著普通男人所沒有的雄心壯誌和縝密心思,他看得比他們都更遠些,他站得比他們都更高些,然後偶爾回頭時,火岩就發現,原來自己的身邊已經沒有同伴了。
他的眼底深處有幾分痛苦和失望,但神情間還是平靜,他從這幾位部族裡輩分最大的長者前站了起來,當著他父親火虎的麵,道:“這些事,你們以後還是彆管了。”
說完,他無視著周圍那一道道驚愕而憤怒的目光,轉身走了出去,隻留下一屋子憤怒的老人和那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
※※※
陸塵是在第二天中午從火岩本人口中知道這件事的,當火岩過來找他的時候,陸塵正好將那二十個強壯的神木戰士訓練完畢,讓他們先行回去了。
所謂的訓練,當然並不是陸塵會去教這些蠻人戰士如何殺人,如何使用兵器,而是讓這些人去熟悉當他施法後進入魔化的狀態,並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更好的……嗯,好吧,其實還是如何更好的殺人!
除此之外,陸塵也對所有神木戰士說了,在施放魔化巫術的時候,他也在所有人的身上種下了世上最惡毒的魔咒,如果誰膽敢背叛,那就會在可怕的熊熊黑焰中被活活燒死,死後就連魂魄都無法逃脫,也就更談不上能回歸先祖和神明的懷抱。
但隻要你們所有人聽從我的命令,為我儘忠效死,隻要立下大功,也能解除這個詛咒。同時,從即日起,所有的這批神木戰士就稱為“黑火衛士”,隻聽從黑袍祭司一個人的命令。
這一番話當然很快傳遍了整個黑火部族,然後在再一次引起巨大騷動的同時,也成為了黑火部族長老們越發仇視陸塵的證據。
當那天傍晚,夕陽落山時分,火岩與他坐在石屋中時,這個蠻人看上去已經有些失落的樣子。陸塵看著他,道:“怎麼了,你這是有點承受不起了嗎?”
火岩擺擺手,閉著眼睛靠在牆上,過了片刻後說道:“我沒想到父親和其他那些長老們都是如此目光短淺,一點都看不出我為何要一力推進此事。”
陸塵歎了口氣,走到他身邊也坐了下來,道:“你錯了啊。”
火岩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說?”
陸塵道:“你能看到諸多遠見,能做出那些膽大包天的事,那是因為你才是個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蠻人啊。在荒原上這麼多部族裡,能像你這樣的蠻人有幾個,普通部族中一個都找不到的。他們不明白你,或許才是正常的吧?”
火岩苦笑了一下,輕聲道:“我也隻是一心想恢複先祖部族時的強盛榮光罷了,當不起你這種稱讚。”說著他頓了一下,又皺了一下眉頭,道:“對了,你對那二十個人的黑火衛士,在做事時能不能動靜小點,你也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了,這天天魔化來魔化去的,在他們眼裡看起來就跟用刀紮心一樣。”
陸塵聳聳肩,道:“沒辦法啊,時間太緊了。”
火岩怔了一下,道:“怎麼說?”
陸塵淡淡地道:“再過三天,雷蜥、鬼狐、山靈,這三個部族,你自己挑一個吧。”
火岩大吃一驚,猛地站了起來,道:“什麼,這才多久,你又要……”
“打戰!”陸塵平靜又堅定不容置疑般地說道,“荒原這麼大,部族那麼多,我們可沒時間浪費。而且連你也想不到我們會這麼快再度發起戰爭,那麼,那三個部族,也肯定想不到。”
火岩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半晌才道:“有時候我都覺得,天下間都隻說我們蠻人最是好戰,但跟你比起來,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陸塵冷笑了一下,轉過身,向黑暗深處走去,同時口中道:“彆裝了,反正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鮮血人命而已,在荒原這裡,勝利者就是一切,這話可是你對我說的。”
火岩默然良久,然後轉身走出了這間石屋。
當他走在部族營地中的空地上時,偶爾抬起頭仰望已經黑下來的夜幕蒼穹,竟是忽然看到了一枚流星從夜空中掠過。
那是奔放而飛馳的流星,散發出耀眼奪目的光彩,瞬間照亮了整片的星空,令人為之目眩神迷。
它如此熱情而激烈地燃燒而飛掠著,仿佛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刺破了黑暗,直到最後還是消失在遠方的黑暗深處,終於消失不見。
火岩怔怔地看著那流星最後的光芒消逝在夜空裡,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寒意,當他低頭的時候,卻發現周圍不知是什麼時候揚起了一陣細微風沙。
荒原的黑夜裡,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