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放過,還是要殺了?
血鶯問話的語速十分緩慢,雖然神情還是平靜的,但雙眼中卻隱隱有一絲凝重之色,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天瀾真君。
在一邊回廊上的老馬這個時候似乎也屏住了呼吸,有些緊張地看著庭院裡坐著的那個胖子。
天瀾真君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淡淡地道:“不管他了,由他去吧。”
血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而旁邊的老馬則是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抹了一下額頭。
天瀾真君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向回廊這邊掃了一眼,但很快又移開了,看著血鶯道:“把人手從迷亂之地調回來,分幾批回到仙城,你也回那邊坐鎮,仔細準備著,大概半年到一年中,我會發‘天’字令。”
血鶯原本一直都一副十分鎮定的樣子,哪怕是在處置黑狼的問題上也幾乎顯得是不動聲色,但此刻陡然聽到了那一句“天字令”後,卻是身子猛地一震,情不自禁地向天瀾真君多問了一句,道:“大人,您說的是天字令?”
天瀾真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血鶯則是低下頭去,似乎知道自己略有失態,不過在深吸了一口氣後,她的神情已經重新鎮定下來,而且神色目光中竟然隱隱有幾分激動之色。
天瀾真君將血鶯的神情變化都看在眼裡,倒也沒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血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道:“大人,那之前您所說的浮雲司改組一事……”
“開始吧。”天瀾真君沒有什麼猶豫,直截了當地道,“就按照之前我跟你說的去做。仙城那邊基本都安排好了,你按計劃照做就是,昆侖派這裡我還要整合一陣,但應該也不會太久,到時候我自來與你說。”
“大人英明。”血鶯深深鞠了一躬。此刻,這個嬌媚明豔的女子臉上,似乎更多的並無常見的淩厲,反而是有幾分衷心的敬佩之意。
不過,這世上能讓她這樣的女子有這種表情的,也許就隻有天瀾真君一個人吧。
過了一會後,該說的事都說完了,血鶯便告辭退去,天瀾真君自然是坐著不動,是老馬將血鶯送出了黑丘閣這間冷清店鋪的門口。
在門口快要出門時,血鶯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然後轉頭看著老馬。
與之前在庭院中天瀾真君麵前的謙恭順從不同,此刻,血鶯的神情又恢複了她平時的模樣,那一股隱藏在她美麗容顏間的淩厲似乎又一次散發了出來,淡淡地看著老馬。
老馬向旁邊讓了一步,安靜地低著頭。
“老馬。”血鶯喚了一聲。
“屬下在。”老馬回答道。
“你跟黑狼在一起有多久了?”
老馬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超過十年了,若是從他還在魔教中就有聯係的時候算起,那就更早了。”
血鶯“嗯”了一聲,道:“你也是浮雲司裡的老人了,而且黑狼身份特殊,當年連我都不能過問,隻有你和真君兩個人才能聯絡他。你覺得此人如何?”
老馬默然片刻,道:“屬下如何認為的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真君與您打算如何做,隻要有命令下來,我們做屬下的自然去照做就是了。”
血鶯凝視他半晌,隨後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麼,就這般去了。
※※※
目送那個嬌媚且隱約淩厲的女子離開後,老馬又獨自站了一會兒,然後才回到了後院之中。
天瀾真君還坐在原處,此刻正抬頭仰望天穹,老馬走到他身邊站住了,也抬頭看了一眼,隻見頭頂上那一方小小的天空裡,飄著一片烏雲。
“你心裡有沒有怪我?”天瀾真君忽然開口說道。
老馬搖搖頭,道:“沒有,是黑狼他自己想不開,非要往絕路上走,怪不了您的。”
天瀾真君嘿了一聲,搖頭不語。
老馬又道:“那天晚上,就在昆吾城長街上,我就已經把所有該說的能說的都跟他說了,他那樣做後果有多嚴重,會有多麻煩,黑狼他自己心裡其實也應該清楚的。”
天瀾真君默然良久,道:“他這個人,在魔教中呆得久了,性子大概也變了吧。”
老馬身子輕輕一震,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但他對您絕對是敬重忠心的!”
天瀾真君轉頭向老馬看了一眼。
那一眼平平淡淡,無悲無喜,卻似乎沉重如山,老馬在那個瞬間幾乎有一種整座昆侖山都壓在肩背上的那種令人窒息的錯覺,險些就跪了下去。
幸好這感覺轉眼即逝,他最後還是咬牙撐了下來,但片刻之間,他的後背衣衫卻都已經濕了。
過了一會後,隻聽天瀾真君似乎也有幾分意興闌珊,道:“算了,反正都這樣了,由他去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還有命從迷亂之地回來了……”
※※※
血鶯一路出了昆吾城,來到了城外一處僻靜地方,周圍早有浮雲司的人接應,將她迎了過去。
血鶯令人在外守衛,自己則是獨自一人走到一處幽靜之地,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張明黃色符籙,直接點燃了。
這是最高品的傳聲符籙,每一張都價值極高,不過與昆侖派的秘寶風語盤相比,當然還是差了一些。但傳聲符勝在方便好用,雖然也有一些限製,比如不能雙方互相通話,隻能傳遞一次話語,但這些年來,傳聲符籙在真仙盟高層中還是比較流行的。
隨著火光亮起,幾道瑰麗的靈光閃爍出來,形若圓環,旋轉不定。血鶯麵色肅然,對著那靈光圓環說道:“放棄追索,皆回仙城。”
話音剛落,那光芒瑰麗的靈光圓環便突然激烈無比地震動起來,空氣中隱隱有微小的氣浪迅捷無比地向周圍衝去,隱約發出刺耳的銳嘯聲,如此持續了小半盞茶時間方才逐漸安靜下來,接著,那片靈光圓環便消失了,而那張傳聲符也在此刻全部燃燒殆儘。
血鶯甩了甩手,那一點最後的灰燼從她白皙的手掌間滑落,飄落在風中。
而與此同時,遙遠的迷亂之地中一座盛開著一大片鮮豔花朵的河穀裡,同樣的一張傳聲符在一位紅衣女子的手上也燒了起來。
奇異的光環閃爍著瑰麗的光彩,在她指尖上閃動著,將她美麗的臉都倒映得有些嫣紅起來,似乎有些許激動的模樣。
紅衣女子站在河穀中距離那片嗜血魔花不算太遠的地方,若是有熟悉這種詭異凶殘魔花習性的人,大概就能看出她正好就踏在那條無形的界線邊上,隻要再稍微過去一點,便會驚動嗜血魔花大舉攻擊獵食了。
晴天之下,這一幕人美花豔的畫麵著實漂亮,但暗地裡卻是危機四伏,生死隻在咫尺之間。
在河穀更遠的地方,還站著不少人,那些人看上去衣著各異,但一個個強悍精乾,卻都是真仙盟浮雲司這個堂口中的一部分精銳了。
這麼多年來,魔教式微衰弱,真仙盟承平日久,也唯獨是浮雲司這個專門針對魔教的堂口中有著各種戰力強勁的人馬。
此刻,紅衣女子一直看著手中的靈光圓環,而周圍的人都讓開了一片空地,離她都有一段距離,顯然看得出來,這位紅衣女子在浮雲司中地位不低。
片刻之後,那靈光圓環忽然劇烈震動起來,靈光耀眼閃爍,緊接著便從光輝中透出了一句話,竟然就是之前在西陸昆吾城外血鶯通過傳聲符所說的那句。
這聲音並不大,隻有在靈光圓環邊上的紅衣女子聽得清楚。她聽完這句話後,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手指輕彈,傳音符飄起燃儘,如塵埃一般散落滿地,落在她的身後。
她轉過身向河穀入口處那邊走去,同時雙手揮舞示意,很快的,周圍浮雲司的那些人都圍了過來,聚到她的身邊。
“紅姑娘,是血鶯堂主傳令過來了嗎?”旁邊有人開口問道。
被人叫做紅姑娘的紅衣女子笑了一下,點點頭道:“是啊,剛才血鶯姐姐傳話給我了,就是對此事又做了指示。”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隨後又道:“你們大概也知道她這幾日是在西陸昆侖山那邊吧,所以這個命令很可能就是咱們頭上那位天瀾真君的意思了。”
旁邊圍著的一眾人頓時有些騷動起來,哪怕是在真仙盟這種修真界最大的勢力裡,化神真君同樣也是一種高不可攀的存在,足以令人心生敬畏,心懷敬仰。更不用說那位天瀾真君其實就是首創浮雲司的傳奇人物,這麼多年來,一直是他帶領著浮雲司跟魔教大打出手,是在場幾乎所有人心中神一般的人物,比真仙盟其他幾位真君都更高一檔的存在。
看到眾人臉上、眼中的神色,紅衣女子滿意地笑了一下,微笑道:“所以大家要好好儘心地遵照這個命令去做啊,彆偷懶。”
眾人一陣哄笑,有人笑道:“這誰敢偷懶啊,不是還有你紅姑娘在看著麼,到底什麼命令,你就說吧。”
紅衣女子頷首微笑,然後麵色忽然一肅,道:“接堂主令,我們全力追索逃竄之魔教妖人黑狼,找到之後,格殺勿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