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的攻城和隋軍的守城就像演習一樣,彼此早已配合得熟練無比,唐軍即將攻上城時,射箭便停止了,這時,躲在城垛背後的隋軍出現了,他們開始強烈反擊,滾木礌石如冰雹一般砸下,唐軍士兵抵擋不住,紛紛慘叫著跌下城去。
隋軍的自身武器是戰槊,但由於戰槊長度不夠,士兵們都換了唐軍的長矛,左右刺捅,將一個個即將殺上城頭的士兵挑下城去。
城下的屍體已經填滿了壕溝,極為血腥猙獰,但在殘酷的戰爭中這已經是家常便飯,沒有人會放在心上,而且很多唐軍士兵摔在屍體上反而能保住性命,經曆二十幾場惡戰後,雙方都漸漸摸透對方的套路,傷亡均大幅度減小,唐軍每次攻城的傷亡由最初的數百人減少到了一百餘人,而隋軍的傷亡也由二三十人減少到十人以下,
唐軍士兵的攻城梯不多,隻有十架,但每架攻城梯都十分沉重,難以破壞,二十幾名隋軍士兵用長叉頂住了一架梯子,這時隋軍特彆打製的大鐵叉,長達兩丈五尺,重四百五十餘斤,需要十幾名士兵才能使用,它是攻城梯克星,屢試不爽。
二十幾名隋軍大聲喊叫,抱起鋼叉一起向外用力,攻城梯漸漸離開了城牆,在一片慘叫聲中,攻城梯向外翻去,上麵的數十名唐軍士兵紛紛墜地,或者被沉重的梯子砸壓在下麵,死傷慘重。
緊接著第二架攻城梯、第三架攻城梯短短半個時辰,便有六部攻城梯被推翻,而且攻城梯製作粗陋,經不住摔打,在重重摔砸下幾乎全部斷裂。
李孝恭勃然大怒,喝令道:“再上十架攻城梯!”
“啟稟殿下,攻城梯已經沒有了。”
李孝恭愣了一下,他長長歎息一聲,頹然令道:“退兵吧!”
‘當!當!當!’
退兵的鐘聲敲響,唐軍士兵又如潮水般撤下,這一戰經曆了一個半時辰,他們傷亡了一百八十餘人,而隋軍士兵隻傷亡了十一人,都是在激烈的搏鬥中被刺死刺傷,沒有一人被箭矢所傷。
唐軍士兵退下,城頭上的隋軍士兵甚至來不及歡呼,便立刻倒下休息睡覺,十三天的高強度攻城使士兵們疲憊不堪,抓緊一切時間吃飯睡覺。
劉蘭成則在記錄卷上又寫上一筆,‘第十三天下午,擊退唐軍士兵第二十四次進攻’。
他放下筆低低歎息一聲,他希望自己能堅持到第二十天,那樣他們就能給主力隋軍創造更多的機會了。
城下,李孝恭也終於等到了信使,信使是從南浦縣趕來,那裡有一座信哨,他們接到了襄陽發來的急信,信使將信呈給了李孝恭,李孝恭打開信看了一遍,信是屈突通寫來,但信中卻是轉述秦王的原話,問他們為什麼還不出夷陵道,以至於嚴重貽誤戰機。
李世民的語氣中有一種明顯的責備,讓李孝恭又恨又惱,難道他願意被困在巫山道嗎?糧食都快斷絕了,襄陽軍隊既然覺得不對勁,為什麼不派軍隊來接應他們?
“有襄陽的信鷹嗎?”
“有!卑職帶來了。”
有信鷹就好,李孝恭當即寫了一封短信,簡要說了情況,又請求襄陽唐軍從東麵攻打秭歸城來支援自己,從東麵攻打秭歸,相對要容易得多。
信鷹盤旋飛起,向東北方向飛去,李孝恭心中稍稍一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但至少他們已經看到希望了。
這時,李孝恭回頭問道:“我們糧食還能支持幾天?”
“啟稟殿下,還能支持六天左右。”
李孝恭點點頭,他們是輕裝前進,每人隻帶了六天的乾糧,若不是巴東縣和巫山縣還有一點存糧,他早就不得不撤軍回巴郡了,但願襄陽的援軍能在六天內趕到
鄱陽縣已是一片風聲鶴唳,隋軍主力從南麵殺到鄱陽郡的消息傳遍了縣城的每一個角落,民眾開始恐慌起來,到處看見拿著大包小包的民眾向城外撤離。
民眾之所以恐慌,倒並不是隋軍軍紀被妖魔化,而鄱陽縣至少有一半的民眾都是林士弘軍隊的家屬,他們唯恐隋軍對他們實施報複而大量撤離縣城,或者躲去鄉下,或者躲去他縣,一時間,縣城大門口擠滿了出城的人群。
這時,百餘名騎兵護衛著十幾輛馬車疾速奔來,為首武士大喊道:“讓一讓,楚王殿下出城!”
守城士兵連忙攔住民眾,讓開了一條車道,騎兵護衛著馬車如一陣旋風般駛出了縣城。
不多時,馬車隊抵達了碼頭,這裡是鄱陽河碼頭,河流直通鄱陽湖中心,林士弘在鄱陽湖內修建了大大小小數十個藏匿之處,分布在湖中各個島上,一般而言,林士弘隻是去哪裡休憩遊玩,避難則是第一回。
這一次隋軍來得太迅猛,林士弘不敢走陸路,他習慣地想從水路撤離,除了他本人以外,他的妻妾和兒女也跟他一起撤離。
碼頭上,他的兩個兒子林正雄、林正彪以及女婿趙方已等候多時,碼頭上隻是幾艘大船,無法容納三萬大軍撤離,所以三萬軍將走陸路撤退到九江郡。
林正彪心中暗暗歡喜,這兩天他一直在考慮怎麼讓父親暫時離開軍隊,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十幾輛馬車疾奔而來,在碼頭前停下,三人連忙上前見禮,林士弘走下馬車對三人道:“你們可速去湓城縣大營,我安頓了家人也會去那裡與你們彙合,記住了,要暫避隋軍鋒芒,不可發生戰爭,明白了嗎?”
“我們明白了!”三人一起躬身行禮。
林士弘點點頭,“去吧!迅速率軍撤離。”
三人行一禮,便翻身上馬去了,林士弘隨即帶著家人上了大船,三艘大船拉起船帆,緩緩向西駛去
弋水東岸,浩浩蕩蕩的隋軍正沿著官道向北行軍,距離官道百步外便是寬達二十餘丈的弋水,一支由百餘艘平底拖船組成的船隊正和隋軍同步而行,船隻是順水航行,不需要拉纖,滿載著兩萬石糧食,可供五萬大軍食用一個月。
張鉉位於隊伍的前麵,由於房玄齡身體感恙,便留在弋陽縣養病,沒有隨大軍北上,這時,天空飄起蒙蒙細雨,此時正是仲春時節,桃李芳菲,綠水如玉帶,遠處的山巒若隱若現,就仿佛是一幅極美的水墨畫,連行軍的士兵也感到心曠神怡,南方的景色竟是如此的秀美。
這時,幾名斥候騎兵疾速奔來,在張鉉麵前抱拳行禮道:“啟稟大帥,鄱陽城已撤走了絕大部分居民,林士弘和軍隊都已北撤。”
這在張鉉的意料之中,畢竟鄱陽郡是林士弘的老巢,自己大軍身處鄱陽郡中,林士弘怎可能不知?
“這裡距離鄱陽縣還有多遠?”
“大約五十裡!”
張鉉看了看天色,中午剛過,應該天黑前能趕到鄱陽縣,他隨即問道:“蘇將軍何在?”
有親衛飛奔而去,片刻,蘇定方匆匆趕來,抱拳施禮道:“請大帥吩咐!”
“你可率三千騎兵為前鋒,先去鄱陽縣,當心敵軍埋伏。”
“遵令!”
蘇定方領令而去,不多時,他率領三千騎兵疾奔而去。
黃昏時分,隋軍主力和船隊同時抵達了鄱陽縣,這時,蘇定方的軍隊已經控製了全城,隋軍隨即入住了林士弘軍隊的軍營,士兵們檢查水井,埋鍋做飯,大營內十分忙碌。
這時,一名掌櫃模樣的男子被帶到張鉉大帳,此人姓楊,是隋軍安插在鄱陽縣的斥候探子。
他被領進大帳,上前單膝跪下稟報:“卑職楊續,參見大帥!”
“請起!”
張鉉請他起身,笑問道:“你在縣城做什麼為掩護?”
“卑職在縣城買下一家客棧,這樣和來來往往的人打交道也不會被人懷疑。”
客棧和酒肆都是不錯的掩護手段,張鉉笑著點點頭問道:“呂將軍那邊有消息嗎?”
楊掌櫃取出厚厚一封信呈給張鉉,這是呂平將軍留給大帥的信,請大帥過目,親兵將信轉給張鉉,張鉉簡單看了看,便放下信又問道:“為什麼全城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回稟大帥,鄱陽縣一半的人口都是軍隊家屬,軍隊撤退了,家眷自然也不會留在城內。”
“那還有一半呢?他們為什麼也要逃走。”
“卑職問了周圍幾戶鄰居,他們也不是軍屬,我問他們為什麼要走,他們說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走,所以還是走了心裡安全一點。”
原來是望風而逃,張鉉不禁啞然而笑,他對林士弘的情報大部分都了解,找這個楊掌櫃來隻是想問呂氏兄弟的消息,彆的倒不需要知道什麼了,他便鼓勵了楊掌櫃幾句,讓親兵領他出去。
大帳內隻剩下張鉉一人,他打開了呂平的信再細看了一遍,不由拍案叫絕,這對呂氏兄弟堪稱大才,之前一直默默無聞,倒也埋沒了他們,尤其呂平謀略狠辣,就算一般的謀士也未必比得上他,此人如果能忠心自己,絕對是一顆很有用的棋子。
張鉉沉思片刻,便寫了一封信,讓幾名斥候想辦法混入呂平所在的軍隊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