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劉武周信誓旦旦不會再死一人,但在返回善陽縣的途中,還有十幾人重傷不治,兩天後,這支滿身創傷的商隊終於返回了善陽縣。
幾天前五百多人出發,最後隻剩下八十餘人回來,令人不勝唏噓,城內的商人們紛紛出來迎接,他們為自己沒有出發北上而慶幸,同時也萬分同情這些遭遇不幸的同行。
很快,張鉉率領商人殺死上百黑馬賊,最終擊敗黑馬賊的事跡在善陽縣內迅速流傳,張鉉的來曆和背景也迅速成為街頭巷尾議論的熱點。
龍湖客棧前擠滿了慕名前來拜訪的商人和大戶,都希望能見一見這位傳奇人物,很多人更是送錢送禮,以感激他挽救商隊的恩德。
作為張鉉唯一的夥計,程咬金將所有人拒之門外,理由很簡單,張公子身體有傷,需要靜養,不能被打擾。
不過程咬金很會掌握分寸,雖然把人拒之門外,但他們送的禮金卻一一領情收下,至於最後怎麼處理這些禮物,張鉉未必會過問,程咬金也未必會如實上報。
房間裡光線昏黑,張鉉盤腿靠牆而坐,心靜如水,旁邊放著青石板,他在練習青石板中的第六幅圖,也是最後一幅。
執錘人盤腿坐在雪中,雙手微合置於丹田,大錘放在一邊,名為斂神歸心圖,旁邊有注釋,‘心如空穀,氣若懸絲,力歸丹田,修殘複缺。’
這實際上是療傷圖,恢複因過度練習引起的經脈紊亂,張鉉在沒有藥配合的情況下強行練習青石經中的洗髓篇,差點造成嚴重後果。
程咬金躡手躡腳走到窗前,將糊窗的紗布邊緣撥上去一點點,偷窺片刻,又悄悄退下,快步走到院外,對等在外麵的趙單道:“公子估計兩個時辰內不會出來,趙管事有什麼話,我來轉告他吧!”
趙單的皇商隊也損失慘重,孫副管事陣亡,夥計死了大半,剩下不到二十人,他自己也失去了一隻左耳,好在貨物損失不大,隻損失了幾箱瓷器。
不過這次遭遇也令他心灰意冷了,他隻想立刻返回洛陽,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趙單歎口氣對程咬金道:“請你轉告張公子,他的救命之恩我會銘記於心,我們後會有期。”
他又取出一隻袋子遞給程咬金,“這裡麵有五十兩黃金,請你轉交給張公子,是我替主人感謝他的大恩,錢雖少,但已是我最大的職權範圍。”
程咬金眉開眼笑地接下來,“趙管事太客氣了,我一定如數轉交給張公子,保證一兩黃金都不會少。”
趙單搖搖頭,轉身快步離去了,程咬金見他走遠,從裡麵摸出十兩一錠的黃金,掂了掂,自言自語道:“住店要花錢,吃飯要花錢,人情世故也要花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錢,這點黃金我老程先拿出來用吧!”
他隨手將黃金揣進了自己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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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鉉在房間裡療傷調養之時,在距離龍湖客棧不遠的一間酒肆裡,柴紹正秘密會見一名前來找他的人,此人正是張鉉在郡衙旁小巷裡見到的那名官員,他名叫李靖,字藥師,隋朝名將韓擒虎的外甥,官任馬邑郡兵曹參軍事。
李靖和柴紹一樣,也是武川府鳳鳴堂成員,不過他卻不是關隴貴族,而是出身天下七大世家之一的趙郡李氏,他是得到相國楊素的賞識,推薦他入武川府學習軍事,他繼而得到竇慶的重用,去年將他吸納為武川府正式成員,並舉薦他為馬邑郡兵曹參軍事。
這也是獨孤順對竇慶的不滿之處,連山東士族也吸納進了武川府,簡直是胡來。
李靖將一封信遞給柴紹,“這是會主給你信,昨天才送到,正好今天你們就回來了。”
柴紹急忙拆開信匆匆看了一遍,他有點愣住了,李靖見他表情有異,便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會主說,那批兵器可能在俱倫湖一帶,宇文化及已經帶手下趕去了,會主讓我立刻和張鉉趕去俱倫湖。”
李靖沉吟一下問道:“張鉉肯去嗎?”
柴紹歎了口氣,“問題就在這裡,張鉉非常精明,我縱然可以瞞他一時,但他很快就會看出破綻,我恐怕就得和他撕破臉了。”
“如果他一旦知道真相,他會翻臉嗎?”
“我不知道,但可能性很大。”
李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如把這件事挑明了告訴他,我們幫他找藥,讓他也幫我們這個忙。”
柴紹一怔,“藥師也要去嗎?”
李靖點點頭,“我接到會主的命令,讓我跟隨嗣昌一起行動。”
柴紹暗叫不妙,這一定是會主猜到李神通的企圖了,才讓李靖跟隨他們前去,他心中頓時亂成一團,這下可怎麼辦?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掌櫃,給我來一壇酒!”
聲音極為耳熟,柴紹一抬頭,迎麵看見程咬金走進了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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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張鉉從冥思中恢複,胸腹間的煩悶消淡了很多,心情也好了起來,不過他沒有見到程咬金,卻從夥計口中得知趙單已經回洛陽了,並給他留了一封信。
一天沒有出房間,張鉉也有點餓壞了,他稍微收拾一下,正要出去吃點東西,忽然,柴紹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激動萬分道:“張公子,我買到了!”
“買到什麼?”張鉉不解地問道。
“紫蟲玉蛹啊!你來突厥不就是要找它嗎?”
張鉉轟然狂喜,“在哪裡?”他急不可耐問道。
柴紹從懷中摸出一隻小袋子,張鉉一把將袋子搶了過來,轉身向房間內跑去。
柴紹心中一陣發虛,其實他早想把它給張鉉了,卻一直找不到機會,拖到今天才給,會不會誤了張鉉練武?他連忙跟了上去。
房間裡,張鉉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取出兩隻水晶小瓶子,這種小水晶瓶是粟特人從西方帶來,瓶子隻有小指大小,每隻小水晶瓶內有半瓶紫色漿汁。
張鉉聽趙單說過,紫蟲玉蛹怕熱,到南方就會化為漿液,看樣子瓶子裡是真貨,從直覺判斷,這應該是兩條紫蟲玉蛹。
青石經上的配方說,他需要二十條紫蟲玉蛹,配置一百丸紫胎丹,現在隻有兩條,還差得太遠。
“嗣昌,你是從哪裡買到的紫蟲玉蛹?”張鉉回頭問道。
“是一名突厥商人,他也是為妻子生孩子準備的,手中隻有這麼多。”
“那這名突厥商人在哪裡?我想見見他。”
柴紹慌亂道:“估計已經找不到人了,他已經去了粟特,我也不知他住在哪裡?是在市場上遇到。”
張鉉注視他片刻,點點頭道:“好吧!既然找不到人就算了。”
柴紹又急道:“雖然找不到人,但他告訴我,紫蟲玉蛹是在俱倫湖那邊買到。”
張鉉沒有說話,他從隨身的皮袋內取出十丸藥,將它們重新捏碎,放進一隻小碗裡,小心翼翼將紫蟲玉蛹漿汁倒進去,用小銀匙慢慢攪拌,待攪拌均勻,又倒進半杯酒,將它們重新搓成十丸藥。
原本淡紅色的藥丸變成了紫色,有一股濃烈的魚腥之氣,這就是練習聚力用的紫胎丹了,氣味和顏色都和石板上記載的完全一樣。
柴紹心中很慌亂,他知道張鉉開始懷疑自己了。
柴紹又是歉疚,又是心虛,他早該把紫蟲玉蛹給他了,卻拖到現在,讓張鉉忍受身體的劇烈不適。
柴紹嘴唇動了動,他想說點什麼,這時,張鉉頭也不抬地淡淡說道:“我陪你去俱倫湖!”
柴紹一顆心落入了冰窟,張鉉這樣說,就說明他知道自己是在騙他前去俱倫湖,自己果然瞞不過他。
柴紹心中長長歎息一聲,搖搖頭,向房間外走去,待他走出房間,張鉉才抬起頭注視他的背影,目光十分複雜,原來柴紹身上一直就有紫蟲玉蛹,應該張仲堅留給自己,但柴紹卻始終沒有拿出來。
他已經把所有線索理清了,從青石經開始,武川府就在一步步誘導他北上了,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參與那批兵甲的爭奪。
他雖然不喜歡被人操控,不過彆人也不會無緣無故把青石經給他,正如自己最初的猜測,這其實是一個交易。
也罷!看在青石經的份上,自己就陪他走一趟,就算自己接受了這個交易。
.......
張鉉最終沒有和柴紹撕破臉皮,但他也不想問柴紹為什麼去俱倫湖,他隻是為了完成這個交易,除此之外,他不想過多參與武川府的事情。
而且張鉉心中也抱了一線希望,既然無法北上,那麼去俱倫湖也不錯,說不定真能在那邊買到紫蟲玉蛹。
既然決定要東行,他們就得進行一些必要的準備,首先要招募幾名護衛,李神通的護衛隻剩下六人,遠遠不夠,還要再找一名會突厥語的向導,另外還要買帳篷、傷藥以及一些武器。
眾人分頭行動,程咬金主動請纓,他負責招募護衛和向導,張鉉知道他喜歡做這種熱鬨之事,便答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