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麵色微微陰沉,與賈母等人一起往榮禧堂走去。
賈母看著賈環與她們微微拉開一點的距離,臉上麵色陰鶩,一雙老眼中眼神發冷。
她倒不是對賈環有意見,亦不全是對王夫人,更多的,是對王子騰夫人。
這個賤婦,還真如薛姨媽所言,心思叵測,攪和的府中不得安寧。
看看賈環此刻的表現,擺明了一會兒要是看到趙姨娘受了委屈,就絕不會姑息,連她的顏麵都不會給的姿態,賈母心裡一陣憂慮。
但願王夫人頭腦清楚,不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否則的話……
這個家的人心,怕是就要散了……
……
榮禧堂內,王夫人高居上首西座,眼神如刀的睥睨著堂下的趙姨娘。
她身旁下首,坐著王子騰夫人李氏。
不過,有意思的是,王子騰夫人看起來,竟十分友善的模樣,還對趙姨娘微笑著……
趙姨娘屈膝一福,對王夫人笑道:“不知太太喊我來什麼事?”
“跪下!”
王夫人麵寒如霜,從口中擠出這兩個字。
堂上氣氛陡然壓抑。
幾個剛才跟進來服侍的丫鬟,都忍不住色變起來。
趙姨娘卻嗬嗬道:“太太此言何意?”
王夫人見竟喝不動她,麵色愈發黑沉,寒聲道:“我為妻,你為妾。我為主,你為奴。
你說是何意?”
趙姨娘聞言,臉色有些不自在了。
她是家生子,自幼生活在榮國府,對於主仆尊卑這一套,幾乎是印在了骨子裡。
當年她一直不停的在王夫人跟前跳噠,也從來不敢當麵頂撞王夫人,隻是在她眼前胡言亂語,想玩兒話裡藏話那一套去惡心王夫人。
隻是,她那點心計和水平,話開個頭兒就能讓人聽出來裡麵的孬意,然後如願的被訓斥一頓,老實幾天……
這一會兒,王夫人拿出當年的氣派來,趙姨娘頓時有點招架不住了……
她見識有限,一輩子的眼界就隻在榮國府的這片天地裡。
什麼伯爵侯爵將軍的,對她來說,太過虛無,也太過遙遠。
反而不如老太太和太太甚至是王熙鳳在她心中了得……
在下人麵前,她還敢擺擺賈環老娘的譜。
可是麵對上王夫人和賈母,她自覺就矮許多。
不過,儘管如此,她還是沒有跪。
倒不是她有多排斥。
之前給府上的主子跪了二十多年,再跪一次對她來說也沒什麼難以接受的。
隻是……
趙姨娘一臉“我為你好”的表情看著王夫人,道:“太太,你說的在理兒。可是,我還是不能跪。
不是我不願跪,我跪跪倒無所謂,跪了半輩子了,怕什麼……
隻是我家那個孽障,一點理都不講。
他叮囑過我好多次,家裡除了老太太外,其她的哪個都不許我跪。
你聽聽,這個小畜生,還命令起我來了。
本來我是不聽的,全當放他娘的屁!
還有兒子敢命令做娘的?他再了得,也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貨不是?
我本來想大耳刮子抽他,追了他半圈兒,可是卻被老爺給攔住了。
老爺叮囑我說,環兒說的在理。
我為環兒生母,代表的是他的體麵。
輕易再給人下跪,確實不合適,彆人也受不起。
老爺還開玩笑說,誰讓我給他生了這麼個有能為的兒子……
哎呀呀,真是……我都臊的慌!”
看著趙姨娘在下麵都快要唱起來的“浪樣兒”,王夫人隻覺得一口怒血嘔到了嗓子眼兒處,手攥的發白,青筋畢露。
全身都輕輕顫栗著……
連王子騰夫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還真真是……開了眼界!
關鍵是,以李氏的眼力看來,這個粗鄙不堪的婦人,說這些話,竟然是真心的,不像是在故意氣人……
一時間,連一向自傲,以為天命富貴福運無雙的她,都忍不住咒罵起老天爺瞎了眼了。
怎地就讓這個除了顏色好一點外,要出身沒出身,要城府沒城府的奴幾輩蠢物,受了這麼大的福運。
她也配?
若是她有這麼一個兒子這般了得……
想起外麵誥命夫人們常議論的話,說這個趙姨娘的氣運還沒到鼎盛。
待賈家的老太太歸西後,誰還能攔著她去寧國府當老祖宗?
到那個時候,滿神京城的誥命,都得給她賠上笑臉。
還未必都有這個“福氣”能見著她……
一時間,李氏心中的嫉妒幾乎點燃了她。
“所以啊,太太,不是我不給你下跪行禮,你也知道,我家那個孽障,一點禮數都不懂。
早年的時候,我說他半句,他都敢跟我瞪眼。
後來被先榮國好生教訓了一通,才好過來。
可還是好的也有限,他若是知道了我給你下跪,我怕他再來跟你混鬨……”
趙姨娘說的情真意切,可王夫人整個人卻如同處於水深火熱中。
一方麵,她覺得怒火快要將自己焚燒了,恨不得立時讓人將堂下這個小人得誌、猖獗無禮的賤人給杖斃。
可是,又想起賈環平日裡,愈發威重無情的眼神……
連與她行長輩禮都隻是淡淡的點點頭,問聲好。
若是……真惹怒了他,可怎麼好?
可……
可是……
縱然如此,想起外麵的那些惡毒言語,王夫人覺得,她寧死都不能忍受這樣的屈辱。
更不能讓賈寶玉跟著她,一起承受一個被庶弟壓成窩囊廢的名聲。
她即使死,都不允許這樣的事……
不過,沒等王夫人下破釜沉舟,玉石俱焚之決心,她猙獰的麵色,就將趙姨娘給嚇住了。
之前那麼多年,多咱時候見過“菩薩”一樣的太太這般怒過?
哪怕她故意在王夫人麵前,秀她和賈政的恩愛,王夫人也不過厭惡的訓斥懲戒她一番罷了。
可是現在……王夫人麵容猙獰,雙目發紅,全身顫栗,似乎到了瘋狂的邊緣。
趙姨娘真的怕了……
也納悶兒,不就是下跪嗎?
何以至此?
念及此,趙姨娘一臉怕怕的,毫無心理負擔的跪了下去……
當賈環進門時,看到的,就是王夫人一副如欲噬人,淩逼趙姨娘下跪的模樣……
一瞬間,賈環讓王夫人見識了,什麼是夜割可汗頭的煞氣。
王夫人之前淩厲如刀的眼神,隻能算是裁紙刀。
而賈環此刻鋒利無匹的眼神,卻是殺人刀。
隻一眼,那森寒的殺氣,就逼的王夫人臉色煞白。
她覺得,賈環此刻,是真的有要將她千刀萬剮的決心。
若非這半生的驕傲和尊嚴強撐著,王夫人此刻怕是連坐都坐不住。
然而,當她看到賈母身旁垂著頭的賈寶玉時,卻又從心底湧出一股力量。
她緊抿著嘴,微微揚起下巴,回視著賈環,眼中,甚至可以看出死誌……
她相信,她若被逼死,賈環也絕得不到好。
即使他已經出繼到寧國府,可她畢竟也是他當年的嫡母!
縱然身死,她也要將他拖下誰,縱然不能讓他身敗名裂,也絕不能再讓他壓在賈寶玉的頭上。
看著王夫人竟然還敢如此挑釁,賈環極為陰冷的笑了聲。
他點了點頭,沒有再看王夫人一眼。
他會讓她明白,今日趙姨娘這一跪的代價,會有多麼沉重。
“娘,我們走。”
賈環走到趙姨娘身邊,輕輕一個巧勁,扶起麵色有些戚戚然的趙姨娘,說道。
趙姨娘這會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環哥兒,可不是我自己要下跪的……”
賈環點點頭,輕笑道:“我知道,沒事的娘,兒子保證,以後不會有人再有這個機會,再有這個膽量了。”
此言一出,滿堂人皆麵色大變。
賈環雖然說的輕快,可話中的寒意,連迷糊的趙姨娘都感覺到了。
她看眼麵沉如水的賈母,給人賠了個大笑臉,然後拉著賈環小聲道:“你個蛆心的孽障,少給老娘惹事。我舒心日子還沒過幾天呢,你再鬨個雞犬不寧,老娘還過不過順心日子了。不就是跪一跪,又不是沒跪過,值當什麼……”
賈環聞言,嘴角抽了抽,點頭賠笑道:“娘你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
趙姨娘聞言,正想再說兩句,上頭卻又傳來了王夫人的聲音。
因為賈母進來了,所以王夫人此刻是站著說的:“我倒想看看,你如何讓我沒有機會和膽量再讓趙氏下跪……”
賈環聞言,氣急反笑,他轉過身看著王夫人道:“半年前,有人在朝堂上為我羅列出了八宗罪,欲置我於死地。
其中一宗,便是有榮國府老人,舉報我忤逆嫡母。
事後,我派人去找到了這個榮國府老人,正是寶二哥的奶媽李嬤嬤。
我原本隻想問她,為何要汙蔑我,卻不想她因為貪生怕死,卻讓我有了意外的收獲。
王氏,你猜猜看,她對我說了什麼?”
眾人在為賈環說出“王氏”二字而震驚不已時,王夫人聽完賈環的話,卻如遭雷擊一般,麵無人色站都站不穩,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看著賈環的目光,如同在看鬼怪一般。
她的眼神裡,滿滿皆是驚駭之色……
“哎呀,淑清啊,你這是做什麼?不就是一家人發生了點口角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老太太都在這兒呢,調和調和就好了,哪裡就到這個地步。
快起來快起來……你呀,就是被你二哥寵壞了。
我曉得,你是不好意思拉下麵皮來給人賠不是,我這個當嫂子的來替你賠……”
說著,滿臉諂笑的王子騰夫人,竟屈膝給賈環福下,道:“寧侯啊,剛才你二叔母隻是和你娘發生了點口角,都是小事,沒……沒大事。
都是你二叔母的錯,我替她給你和你娘賠不是。
您看,您這般尊貴,就不要跟我們婦人一般見識了吧?
你說的那個李嬤嬤我也認識,就是一個糊塗了心的老貨。
她的話哪裡能信?
寧侯您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是忤逆嫡母的人呢?
真真都是胡說。
寧侯,您大人大量,就揭過了這一節吧……”
李氏額頭見汗,擠出一臉謙卑的笑臉對賈環說道。
此刻,她真是悔青了腸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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