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人心叵測(1 / 1)

榮禧堂,東耳房。

王夫人麵色如霜的坐在那裡。

說起來也有趣,或許這就是貴門出身和小戶出身的區彆。

縱然極怒,王夫人也絕不會像趙姨娘那樣,找人乾架怒罵,除非直接涉及到賈寶玉……

除此之外,她隻需冷著一張臉,氣場就能壓抑的人心跳減慢。

而王子騰夫人李氏看著她這個小姑子這般神色,心裡其實也不大舒服。

這一對姑嫂之間,其實關係也很微妙。

最開始的時候,李氏對王夫人的態度是央求哄讓,好讓她多在賈政和賈母耳邊吹吹風,讓賈家多扶持一下王子騰。

賈家空有偌大的影響力,卻沒人能擔得起來。

賈赦是徹底的紈絝敗類,賈政又是書呆子一個。

賈家先祖遺留下來的威望遺產,隻能放在那裡日漸消散流逝,著實太可惜。

而賈家也確實需要一個在軍中的發言人,所以,就扶持起王子騰。

這是第一個階段。

然而,當王子騰坐穩了京營節度使,並憑借手段經營的風生水起時。

李氏將她和王夫人兩人之間的位置,就開始漸漸放平了,偶爾還想壓過一頭。

不過,因為王子騰是明白人,所以才沒讓她過分。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在王夫人麵前隨意低頭了。

因為她很明白王夫人的心思,扶持王家,不是真的為了王家和她好,王夫人隻是想給賈寶玉找個後援罷了……

不得不說,這種在大宅門裡廝混出來的女人,心思確實厲害了得,尤其是在對付女人的時候。

一下子就拿捏住了王夫人的七寸,並且以此而無往不利。

甚至在王子騰被發配黑遼後,她一心想要返回神京時,都是用這個說法,寫信說服王夫人,讓她和賈寶玉去跟賈環鬨的……

這是第二個階段。

然後就是現在了……

第一階段的伏低做小,早已被李氏強行遺忘。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王子騰掌控京營時的輝煌。

在那個時候,王子騰手握實權,她這個當家太太,無論走到哪裡,說話都不曾下氣過。

尤其是對王夫人……

哪怕後來被發配黑遼,在那般最困難的時候,李氏都未向王夫人低過頭。

而是以“講道理”的方式,勸王夫人想辦法……

現在,卻被人甩了臉子,難免心中有氣。

隻是她到底有心計,懂得隱忍……

李氏滿臉冤枉的對王夫人道:“淑清啊,真真是冤枉我了!

你說說,咱們這些婦人,哪裡懂得外麵那些朝爭?

我還能換個皇帝不成?

什麼忠順王,什麼這尚書那尚書的,我又沒見過他們,連認得都不認得,我如何就成了投敵壞人了?

我隻是去和她們夫人認識一麵而已。

哎呀!真真是冤死我了!

淑清,你自己說說,大姑娘沒成娘娘前,你關心過他們哪個是蘿卜,哪個是白菜麼?

你可千萬彆中了那個小畜生的奸計啊!

他這是在離間咱們至親!

你想想,你二哥若是起來了,以後寶玉不就多了依靠?

他可是寶玉的親舅舅!

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有了他親舅舅護著,寶玉日後總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我和你二哥又沒兒子,一直都把寶玉當親兒子。

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前麵的倒也罷了,王夫人又不是傻子,哪那麼好哄騙。

你不是想投靠那邊,去給人送銀子乾什麼?

彆人也不是沒見過銀子,什麼人的銀子都肯收。

若沒有效忠的意思,人家不缺你這幾萬兩……

但最後一句話,卻讓王夫人又猶豫了。

李氏說的不錯啊,她沒兒子,一直以來又對寶玉都很不錯,尤其是王子騰。

相比於對薛蟠和王仁的不假顏色,對寶玉就……好的太多了。

以前不止一次,李氏都當著她的麵和王子騰說,寶玉就和他們的親兒子一樣。

若非如此,王子騰落難時,王夫人也不至於那麼慌張焦急的想救他出黑遼。

隻是……

“你若真有這個心,就應該一開始便來尋我,也不至於鬨到今天這種快要撕破臉皮的地步。

現在你還想怎樣?

我又能有什麼法子……

你之前走門路的事,二哥怕是不知道吧?

二哥若知道,定然不會讓你往那邊靠,糊塗。”

王夫人臉上的怒氣消散了些,淡淡的道。

李氏聞言,心中怒火都快壓抑不住了,道:“你二哥賦閒在家,整日裡唉聲歎氣沉著一張臉。

我讓他出門去走動走動他又不去,廢……

你侄女兒瑜晴眼見就要出閣了,可那邊狗眼看人低,竟有了悔親的意思。

往日裡的故舊,如今能指望出麵的一個也沒有。

這個時候,我不去誰去?”

“那你怎麼不先來尋我?”

王夫人聽她如此說王子騰,頓時又沉下臉道。

李氏眼珠子轉了轉,嘿的冷笑了聲,道:“如今滿神京城的權貴圈子裡,誰不知道淑清你這個堂堂的當家太太,卻被家裡的庶子壓的抬不起頭啊?

連寶玉這樣堂堂的嫡子嫡孫,也隻能伏低做小,忍氣吞聲。

你哥哥也再三叮囑我,不要再給你添麻煩,你過的不容易。

若是再連累你惹惱了那個三霸王,你的日子不定得多苦。

你說說,我如何還敢再勞煩你?

你已經被那個寵妾給壓住一頭,再惹事故,還不被人行出寵妾滅妻的勾當?

我可擔當不起這個責任……”

“夠了!”

聽著這尖酸刻薄的話,被揭開心底傷疤的王夫人氣得滿臉漲紅,雙眼噴火的看著李氏,怒道:“誰在外麵胡嚼舌根?什麼寵妾滅妻?什麼伏低做小?混賬!

李園,今天你要說清楚!”

李氏被近乎崩潰的王夫人給唬住了,她喏喏道:“淑清啊,又不是我說的,都是外麵那些誥命們在說。

她們都說,要以你為鑒,可不能疏忽大意,讓家裡的庶孽沒了倫常王法。

更不能讓區區一個賤妾,成了兩頭大,不,還不是兩頭大,是壓在太太頭上……”

“放你娘的屁!”

王夫人聽聞此言後,麵容都扭曲了,全身顫抖著,咬牙切齒的罵道。

也難怪她這麼生氣。

所謂貴族,所謂“禮”,所謂門楣府第,說到底,都是一回事,無非就是麵子二字。

連普通百姓都講究顏麵,更何況這些用“禮”包裝出來的“人上人”呢?

可是王夫人萬萬沒想到,在她不知覺中,她的臉麵竟已經丟儘了。

而且,還家喻戶曉,“臭名遠揚”。

更連帶上了她的命根子賈寶玉都落了個窩囊廢的名聲……

這讓王夫人怎能不近乎崩潰?

“去,將趙氏那個娼婦給我找來!我倒想當麵看看她,怎麼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怎麼寵妾滅妻的!!”

王夫人轉頭,對一旁侍候的彩霞厲聲喝道。

彩霞一直冷眼旁觀,倒比王夫人清醒一些,她有些著急道:“太太,您再想想吧,鬨起來可不得了啊……”

“賤婢,你也敢忤逆我!”

王夫人怒視著彩霞,厲聲喝罵道。

彩霞忠心為主,焦急道:“不是的,太太,您要……”

“噗嗤!”

一旁的李氏適時的嗤笑了聲,語氣輕蔑道:“淑清啊,我看外麵那些人說的還是有點道理的。你連你這裡的丫鬟都指派不了,嘖嘖嘖……”

“啪!”

王夫人此刻已經完全氣昏了頭,再被李氏的風言風語一激,愈發火冒三丈,一耳光扇在了彩霞臉上,怒道:“再敢多嘴,今天我就杖斃了你們這起子無法無天的賤婢!

還不快去!”

彩霞捂著高高腫起的右臉,雙目含淚,卻也不敢再違逆王夫人的意思,出了門,往趙姨娘小院兒走去。

……

榮慶堂內,賈母正在訓斥賈環,惱他欺負他二哥。

薛姨媽在一旁亦是哭笑不得。

以往哪一回,賈寶玉摔一次玉,都要鬨的天翻地覆,牽動無數人心。

可是剛才,也不見怎麼地,賈寶玉就是摔不出去玉。

隻要一摔,玉就會出現在賈環手裡。

不管他往哪個方向摔,用多大的力,結果都一樣。

每一次被賈環接住後,也不用賈寶玉要,他就自動還給人家,還用下巴示意他繼續……

最後竟氣的抓狂的賈寶玉,在渾身打擺子中絕望的痛哭出聲。

可賈環這慫人,連哭都不許人家哭,還威脅人:“你再哭,我去喊爹了啊!

你再哭,爹立馬就來了!”

於是哭泣成殤,賈寶玉生不如死的賴在賈母身邊不起來了……

賈環在一旁居然還可惡的嗬嗬笑……

這讓賈母快心疼死了,連連收拾了賈環幾下,然後安慰起賈寶玉來。

安慰一點沒效果,見賈環還在一旁樂嗬嗬的顛著手裡的玉玩兒,賈母劈手奪了過來,然後有些真惱的埋怨道:“你今兒是真瘋了?也不知道讓著你寶哥哥一點!氣壞了他你仔細著。”

賈環笑道:“老祖宗,這個口子可不能開。

彆的都無所謂,吃喝玩樂、榮華富貴都隨他。

可是外麵的政事,卻不能讓二哥胡亂插手。

水溶為何與他們這一夥子定一個勞什子君子協定,不許插手俗務?

就是怕他們胡亂開口,出亂子。

要在彆的時候倒也罷了,可偏偏現在正是你死我活的時候。

現在誰敢和那邊有一絲牽連,日後清算起來,就是一個汙點。

連我都忌憚著不願往前挨,唯恐沾身上一坨****。

二哥居然還想著往前湊。”

賈母聞言,麵色連變。

薛姨媽在一旁也勸道:“老太太,外麵的事,還是要讓他們哥兒爺們去理會吧。

咱們內宅婦人哪裡懂得這些,寶玉也是如此……

外麵的人可不像咱們,他們多人心叵測,奸猾之人太多。

萬一寶玉被人給算計了去,引出蕭牆之禍,兄弟鬩於牆,那可就真不妙了。

老太太,莫非忘了上回之事?”

賈母聞言,想起上回王夫人逼賈寶玉,讓他給王子騰求情一事,臉色一沉。

緩緩的點點頭,道:“姨媽說的對,人心最是難測。”

說罷,轉過頭對軟榻上已經回過神的賈寶玉嚴肅道:“寶玉,你都聽到了?姨媽和你三弟說的都有理,外麵太凶險,不是好頑的。

近來你三弟都隻能躲在家裡不敢出去,你也少出去吧。”

賈寶玉算是看出來了,有賈環在,他摔玉的戲唱不了,薛姨媽也不向著他,連老太太都不向著他,他繼續“作”下去也沒意義了,隻能坐起身來,對賈母點點頭,老實應道:“老祖宗,孫兒知道了。”

賈母聞言,頓時笑了出來,道:“到底是老祖宗的乖孫兒,最是懂事聽話。”

薛姨媽也跟著奉承了兩句好話後,賈母的臉色就愈好了。

而正這時,眾人忽見趙姨娘身邊的丫鬟小鵲從榮慶堂外匆忙走了進來,麵色焦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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