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賈環平靜無奇卻斬釘截鐵的語氣,又許是因為烏遠不動如山而殺氣淩人的威勢。
總之,嶽鐘琪雖然暴怒,卻沒有什麼反抗的意圖。
不過也因此,賈環心中對他的忌憚愈發深重……
能對敵人狠,那不叫狠。
能對自己狠,也不算狠。
能嚴格控製住自己情緒和行為的人,才叫真正的狠人。
顯然,嶽鐘琪便是這樣的人。
嶽鐘琪深深的看了一眼賈環,就跟著四個圍上來的秦兵離去。
不過,他走了兩步後,又頓住了腳,回頭看向賈環,沉聲道:“賈環,你可以冤枉我,可以阻止我為大秦建功。
但我希望,你不要在戰場上動手腳,害了大小姐的性命,否則……”
“哈哈哈!”
沒等嶽鐘琪說完,賈環就用一陣大笑聲打斷了他的話。
笑罷,賈環搖頭大聲道:“嶽鐘琪,如果說之前我隻有三分懷疑你勾結韃虜,坑害我大秦將士。
那麼現在,我至少有八分把握,確認準葛爾汗國大國師所說的那個姓嶽之人,就是你。
你睜開眼睛看清楚,看清楚站在你麵前的都是些什麼人?
從將軍,到士兵,哪一個不是光明磊落,忠肝義膽的老秦男兒?
我老秦人的血脈裡,從來都隻有兩種血,一種是忠,一種是烈。
卻沒有你所想的那些魑魅魍魎的鬼祟心思。
我明白的告訴你,如果我們要對付哪個,隻要他是秦人,哪怕他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也一定隻會用手中的秦戟,親自動手殺了他。
即使不敵,卻也雖死猶榮!
但,我們絕不會勾結韃虜,借用敵國的手,去殺秦人。
也隻有你和你背後的人,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才會做出這樣的勾當!
嶽鐘琪,我不會給你這個保證。
因為在我眼裡,方靜和每一個軍中兄弟一樣,她不比誰更高貴。
軍中的兄弟可以戰死,我賈環可以戰死,怎麼,方太尉的女兒就不能戰死嗎?
她若是戰死了,就是我們借刀殺人?
嶽鐘琪,你當真是一個心思卑微的小人。”
“你……”
看著周圍的士兵紛紛點頭,悄聲附和,而後紛紛對他怒目相視。
那一雙雙恨不得喝其血,吞其肉還要嚼碎他骨頭的憤怒眼睛,讓嶽鐘琪的麵色陡然漲紅到紫,他胸膛中的怒火幾乎快要將他點燃。
這不是信口雌黃是什麼?
這不是借著敵國之手來鏟除異己又是什麼?
說的那樣光明磊落,可做出的勾當,又與你口中所說的有什麼區彆?
嶽鐘琪張口就要反駁,他不能任憑賈環造謠汙蔑他。
看看周圍那些士卒們同仇敵愾的憤怒目光吧,他日後如何還能在黃沙軍團立足?
隻是,沒等他張開嘴,一把烏黑短刀便疾射而來,刀背“啪”的一聲抽在了嶽鐘琪的嘴上。
嶽鐘琪慘呼一聲,捂住了嘴,血從手際流出。
“賈環!”
方靜細眸陡然變紅,她奈何不得烏遠,便向賈環尖聲厲叫一聲。
賈環搖搖頭,道:“方靜,事關軍國大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嶽鐘琪,本來我是要廢了你的武功。
但為保朝廷法度公正,我暫且放你一馬,望你最好好自為之……
來人,將嶽鐘琪帶下去,好生關押。
待明日清早,再啟程押回武威大營,等待朝廷發落。”
“喏!”
又上前四個秦兵,共八人,齊齊躬身一應後,便押著嶽鐘琪下去了。
看到這一幕,吳常、孫仁四將互相看了眼,心裡都有些感慨。
從今而後,賈環在黃沙軍團十數萬大軍心中的威望,怕是不會比秦家低了,甚至,更高……
一旁一直麵色凝重的索藍宇這時走上前,在秦風耳邊低語了幾句。
秦風聞言點了點頭,而後走到吳常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吳常麵色有些複雜的看向秦風,秦風目光毅然的和他對視著。
吳常微微苦笑了下,點點頭。
而後他喚過身後兩個親兵,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兩個親兵倒是滿臉興奮,連連點頭,看著賈環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吳常說罷後,他們二人便跑步上前,撿起方才被丟在地上的兩顆人頭。
牛奔等人麵色一變,正要阻攔,卻見二人高舉人頭,高聲吼道:
“爵爺威武!”
“爵爺威武!”
“爵爺威武!”
連續高喊三聲後,黑山懸臂長城上駐守的一千兵卒,便開始跟著高喊起來。
賈環的驚天奇功,以及方才之語,已經在他們之間傳開了……
沒錯!我老秦男兒,心中唯有忠烈二字!
爵爺知我,爵爺,威武!
他們一邊喊,一邊將手中秦戟頓地。
當上千兵卒的秦戟齊齊頓在城磚上,發出的聲音已然有些驚人了。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
吳常身後又走有數十人,順著城關城牆向嘉峪城關跑去。
一邊跑,一邊大聲呐喊:“賈爵爺潛伏敵後,斬殺準葛爾大汗首級,爵爺威武!”
緊跟他們身後的,便是吳常的那兩名親兵,他們騎在高頭大馬上,一人舉著一個人頭,展示軍前,口中不停的喊著:“爵爺威武!”
軍前誇功之事,還從未出現過虛假。
一般就算作假,也沒人會傻到去說他殺了準葛爾汗國的大汗。
因此,當消息不斷往前傳開,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而後,整座嘉峪雄關都轟動了。
“轟!”
“轟!”
“轟!”
到處都是秦戟頓地之聲,聚聲如雷!
“爵爺威武!”
“爵爺威武!”
“爵爺威武!”
當成千上萬,甚至上十萬發自肺腑的敬畏崇拜聲彙聚成一個聲音時,其勢衝天!
被押送在半路的嶽鐘琪聽到這個聲音後,麵色再次大變,臉色難看的驚人。
他心裡雖然對賈環能得如此軍心感到棘手,可也有些想不通。
賈家在軍中將領中的聲望本就猶如高山了,方家之所以能崛起,不就是因為連皇家都不願看到軍中滿是榮國一脈,才專門推起方南天往軍中摻沙子嗎?
即使三十年過去了,然而如今大秦百萬軍中,凡是掛將軍銜兒的,依舊還有六七成身上都脫不去一個賈字。
軍機閣五大臣中,更有兩位曾是先榮國的直屬麾下,還有一位則是對賈家頗有好感,因此也站在了榮國係陣容中。
這還不知足,難道還想在普通士卒中也收取軍心?
嶽鐘琪心中冷笑了聲,暗道一聲不知死活。
不過,隨即他的臉色又愈發難看起來,因為他想到了賈環那雙眼睛……
……
待整座城關平靜下來時,城關裡戰爭的機器也開始悄然準備起來。
無數的箭矢弓弩從武庫中流水一般的運出,重甲軍團開始保養他們的盔甲,並給坐騎加料。
重甲騎兵不同於輕騎兵,重甲對坐騎戰馬的要求更高,每一次出戰前,都要提前幾天用精糧喂養戰馬。
而哨騎也從城關兩側的城牆上放下,他們會順著荒漠出發,一天十二個時辰不斷的監視敵營的動靜。
烏遠又被賈環派出去了,他帶著他的弟子趙歆,去敵營後方截殺他們的信使。
賈環希望務必讓對方儘量晚幾天收到可汗被殺,軍糧和神火被焚燒的消息。
再其他的事,就由吳常四將去安排了,他們都是打老了仗的軍中悍將,自然知道該如何去做,就不用賈環再去多嘴了。
其他的賈環也不會……
……
參將府中,氣氛不大好,壓抑,悲傷。
牛奔和秦風兩人還怔在那裡流淚,溫博等人的眼睛也都是紅的。
方才的確榮耀,而且是絕大多數軍人一輩子都無法獲得的榮耀。
十萬軍中齊誇功!
可是,再大的榮耀,也換不回賈環的眼睛。
烏遠說,賈環的眼睛是被重力擊中,眼珠怕是都已經碎了,哪怕華佗在世,可能也無能為力……
這個消息,讓牛奔幾個肝膽相照的兄弟悲痛欲絕。
倒是換洗一新的賈環已經沒有太多哀傷了,因為他已經哀傷過了,知道再哀傷下去也沒用……
坐在主座上,他笑道:“明兒個,我帶人押著嶽鐘琪返回武威大營就行。
諸位哥哥就不用跟著了,留在這裡準備大戰吧。
等敵方一旦糧儘,又有大汗被殺的消息衝擊,到時候必然兵敗如山倒。
嗬嗬,你們多殺一些,總有好處。”
“彆說了!”
溫博紅的眼睛,沙啞著嗓音,喝斷道。
他站起身來,在大廳裡來回踱步,卻越走越燥。
看什麼都不順眼,猛然抬起腳,一腳踹在旁邊的椅子上。
“嘩啦”一聲,椅子碎成了碎片。
“啊!!!”
他還沒有罷休,怒吼一聲,又抓起一把椅子,狠狠的砸向了地上。
“啪”的一聲,椅子又被摔的粉碎。
而後他猛然轉過身,手指顫抖的指著秦風,張口就想大罵。
賈環攔住了他,賈環的眼前依舊包著一條黑布,手中卻多了一根竹竿。
他用竹竿點著地,走了過來,伸手碰到僵硬在那裡看著他的溫博,然後他拍了拍溫博的肩膀,道:“博哥,如果說發怒有用,如果說流淚有用,如果說遷怒有用,弟弟我早就去做了。
不要怪風哥,換做是你們,我也會這樣去做。
同樣,我相信,如果換做是我,你、奔哥、風哥還有韓家哥哥們,也會這樣去做。
因為我們是兄弟。
眼睛看不到了,我也很難過。
但難過不能讓我的眼睛恢複過來。
哥哥們,以後小弟上戰場建功的機會怕是不多了,未來的日子還有幾十年,還很漫長。
再往後,小弟怕是要靠哥哥們庇護了。
所以,你們才更要多多的殺敵建功啊!
嗬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