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賈環的話,再看金釧臉上尚存的巴掌印和神色。
堂上眾人豈有不明白的道理?
大家再看向賈寶玉的眼神,就多了幾分考究。
反倒是賈環又笑了,見賈寶玉唬的差點都要蜷縮起來,他好笑道:“你們這樣看二哥作甚?
多大點子事?
在咱們這樣的公門世家裡,這不算什麼大事壞事吧?
彆人不說,就說我,我比二哥還小一些呢,看著喜歡的,不也正大光明的納到屋裡去了?
真心對人家就是了,難道這也是罪過?”
眾人聞言,紛紛一怔,轉頭看向賈環,不解其意。
倒是林黛玉和史湘雲兩人聞言後,沒好氣的瞪了賈環這湊不要臉的一眼。
真以為是什麼榮幸事啊?
還敢賣嘴!
“二哥,問你話呢。”
見賈寶玉遲遲不肯言語,賈環再次開口,微笑道。
賈寶玉當著他老子的麵,哪裡敢應承,可憐的嘴唇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眼淚也是嘩嘩的流。
王夫人差點心疼的沒背過氣去。
一瞬間,她將原本做好忍氣吞聲,以待將來的打算全都拋之腦後,站起身來,指著賈環厲聲道:“你還有沒有一點子規矩,誰教你的道理,做弟弟的敢這樣淩逼兄長?
你還要不要臉,哥哥屋裡的事,也是你能過問的?
這個不要臉的賤婢,也配進寶玉的房?
少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
賈環淡淡的看著王夫人,道:“做弟弟的自然不能管哥哥房裡的事,但做族長的,看著府裡的丫鬟被逼的跳井,你說我該不該管?”
說罷,不理如遭雷擊般怔在那裡的王夫人,賈環再將眼神看向賈寶玉,沉聲道:“二哥,你年齡到了,納個屋裡人真不算什麼,誰家不是這樣?相信爹也不會真的責備你什麼。
但是,你若敢做不敢認,那就不是爹責備不責備你的事了。
縱然你是我兄長,可淫.辱母婢之罪,乃十惡不赦之罪。
我作為賈族族長的,亦為你準備好了三尺鋼刃。
賈家的清譽,絕容不得你玷.汙。”
賈環此言一出,滿堂大驚。
這種絕決相逼的話,連賈母的身子都晃了晃,賈迎春等人甚至掩口輕呼出聲。
王夫人則麵無人色,癱坐在椅子上。
而賈政卻是一臉鐵青的回頭,怒視著賈寶玉,顫巍著手指著他,緊咬的牙關中吐出兩個字:“孽子!”
倒是賈環又撓撓頭,對賈政輕鬆笑道:“爹,不是兒子不孝,實在是不能不鬥膽說您兩句。
二哥今年都十四五了,您還跟訓四五歲的小孩兒一樣拘著他,您彆把二哥給拘出毛病來了。
您看您把他嚇的……
豪門大家裡,隻要不是從武之人,在二哥這個年紀,哪個子弟房裡沒個跟前人服侍著。
有些事早早見識了也好,日後他就不會沉迷於此道,更不會被外麵彆有用心之奸人引.誘帶壞……
您這也管,您管的也忒嚴了些吧?
早知道今兒我就不叫您了,您若不在這,現在我們說不得都已經開始高樂起來,替二哥慶祝了呢。
這是喜事兒!
我原還想讓二哥做個東道,請我們一請呢。
偏您又罵他……
老祖宗,您見多識廣,這種事再熟悉不過,您給我爹說說。”
賈母聞言後,深深的看了賈環一眼,而後對賈政道:“以往我幾番說你,不要把寶玉給拘的太緊,好好一個孩子都讓你給嚇壞了。
偏你不聽,唬的寶玉見了你跟見了……
這樣不好啊!
現在,你最得意的兒子也這般說你,你自己思量思量吧,他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
賈母說罷,似乎覺得這話沒甚重量,咬了咬牙,狠下心來又道:“當初若不是你們那般逼珠兒,他又怎麼會……
已經逼沒了一個,難道你們還想再逼沒第二個嗎?”
賈政聞言,整個人如同被一掄大錘擊中一般,隻覺得腦中轟鳴,眼前一黑,便搖搖晃晃的坐倒在椅子上。
“爹!”
“老爺!”
賈環一個箭步上前,攙扶住賈政,而一旁處趙姨娘也連忙上前,攙扶住了賈政的另一邊。
而在堂下另一側,王夫人身後,李紈眼中的淚水如同打開了閥門的水一般,流淌不止。
趙姨娘上前,看著賈政麵若金紙的樣子,怒上心頭,左右找了找,從賈母軟榻邊上發現了一個雞毛撣子,她抓起來後,朝著賈環劈頭蓋臉的打下。
“你這個不孝子,你是要氣死你爹啊……”
“你這個忤逆子,我打死你算了……”
“你這個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你要氣死你爹,我……我可怎麼活啊?我打死你!”
“嗚嗚嗚!”
趙姨娘臉上流著淚,一邊打,一邊罵,賈環還不敢還嘴,也不敢躲,就支在那裡挨打。
雖然不疼,可頂著一頭的雞毛,著實可笑。
但沒有人笑,堂上眾人似乎才發現趙姨娘的存在一般,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若不是現在這一出,眾人幾乎都遺忘了她的存在,更忘了她的能耐。
如今榮寧二府裡,能像趙姨娘這般,抄起家夥就能朝賈環身上說打就打的,好像,好像也隻有她了。
連賈母和賈政都不大好出手。
畢竟,賈環名義上已經過繼到了寧國府,還是賈族族長。
但趙姨娘不同,因為不管怎樣,她都是賈環的生母。
生母教訓起兒子來,永遠沒有旁的顧忌。
一旁處,不知想到了什麼,薛姨媽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而王夫人等人則頗不是滋味的看著堂上三人,這幅景象,看起來好像才是一家三口,頑劣子氣壞了爹爹,被母親捶打教訓的樣子。
而她這個嫡妻,和床榻上的嫡子,反倒成了路人……
賈母也開始正視起了打的賈環滿頭雞毛還不敢躲的趙姨娘,看樣子,也頗有幾分訝然。
好俊的手段哪……
“噗嗤!”
林黛玉見賈環擦了一腦袋的雞毛,簡直太可樂了,忍不住笑出聲來,又趕緊用繡帕掩口,隻一雙眼睛看著他,笑的甜蜜……
其他人看賈環的眼神也都挺好,不管在什麼時候,孝道都是讓人欣賞的美德之一。
賈環被生母打成這般雞毛樣兒,非但沒有損害他的形象,反而讓人覺得更加可愛……
“好了,彆打他了。”
最後,還是賈政恢複過來,止住了輕一下重一下,打光了雞毛還拿著一根棍子朝賈環招呼不停的趙姨娘。
“老爺,嗚嗚,你怎麼了?嚇死我了。”
趙姨娘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賈政見之心中總算熨帖了許多,麵色又緩和了些,他長長的呼出了口氣,對趙姨娘道:“你先回去吧,臉都哭花了。”
趙姨娘聞言,非常乖巧順從的應了聲,又對麵色有些怪異的賈母屈膝一福,最後將那根光杆棍子敲到了賈環腦門上,警告了一眼後,這才在無數人眼神各異的矚目下,身姿綽約的離開了。
王夫人見之,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
待趙姨娘離去後,賈政重新坐正,看著賈母道:“母親,如今看來,卻是兒子錯了。”
賈母麵色複雜的看著賈政,道:“還來得及,孩子們都還小。”
賈政搖搖頭,苦笑道:“養不教,父之過。兒子以前唯恐教不好寶玉,日後敗家敗業,辱沒了祖宗,所以,才每每嚴加管教。卻不想,越管越不成器。
日後,兒子還是撂開手吧,隻盼他能念及祖宗的榮光和賈府的名聲,不要走岔路。
不逼了,再也不逼了。
寶玉不逼了,蘭哥兒也不逼了。”
語氣落寞,讓人動容。
說罷,賈政深歎了口氣,起身後草草對賈母一禮,便出去了。
看轉身的方向,應該是去尋趙姨娘了……
……
待賈政也離去後,賈環一根一根的從頭上拔雞毛,讓姊妹們又忍不住發出幾聲笑聲。
他自己也笑,對榻上的賈寶玉笑:“二哥,高興了吧?爹以後都不管你了。”
賈寶玉羞的沒臉見人……
賈環還不放過:“快,現在說說,到底納不納金釧進門兒?納的話,我使人去東來順喊廚子,今晚小弟做東道,請老祖宗,請姨媽,還請諸位姊妹們,一起替你熱鬨熱鬨。
我說了喜事,那就是喜事。
就算是……就算是這兩天我胡鬨個沒完,驚的老祖宗覺都睡不好,做的一點小小的彌補。
嗬嗬,老祖宗,您說行吧?”
賈母聞言,心裡總算輕快了些,臉色也不那麼沉了,卻還是搖頭道:“環哥兒啊,你也知道啊,你這幾天鬨騰我喲,腦袋都快炸了。
你就不能消停消停,讓我這個老太婆鬆一鬆勁兒嗎?”
賈環哈哈一笑,對賈母揚了揚手中的雞毛,道:“老祖宗,要不我把這些毛重新箍好,您也和我娘一般,打我滿頭雞毛,消消氣?”
“咯咯咯!”
林黛玉再也忍受不住了,笑的花枝亂顫。
其他姊妹們也跟著笑了起來,尤其是賈環在那裡對賈母做鬼臉,逗得賈母也笑了起來。
賈母最喜歡的,還是這種熱鬨和快樂的氣氛。
笑了一會兒後,賈母對賈寶玉道:“既然環哥兒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也跟他回個話。他雖然是你三弟,可也是咱們賈族的族長,不可輕慢了去。”
自賈環將賈政勸的撒手不管了,賈寶玉整個人都變得不大一樣了,似乎一下就充滿了不少活力。
他有些羞赧的紅了臉,看著還跪在地上,眼中充滿期待的金釧,點點頭,笑道:“老祖宗,三弟,我願意……”
“不行!”
賈寶玉話未儘,王夫人凜冽如寒冬般的聲音響起。
賈母和賈環的麵色同時沉下,薛姨媽甚至都有些氣不可及的搖起頭來。
愚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