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請太醫進來,幫二丫頭看看。”
沉默了好一會兒,鴛鴦攙扶著賈母坐下後,賈母才淡淡開口吩咐道。
鴛鴦聞言,看了眼木然站在那裡流淚的迎春,微微歎息了聲,點點頭,應聲出去了。
聽了賈母的話,大家終於將注意力放在迎春身上了。
薛姨媽坐在賈母身旁連連歎息,道:“可憐見的,什麼人這麼狠心,對這孩子下的去這般狠毒的手?看來這宮裡啊,還真不是一個好去處,太凶險了。也難怪環哥兒當初勸我不讓寶丫頭進宮……
寶丫頭,等環哥兒醒來後,你記得要去好好謝謝你環兄弟哩。”
薛寶釵在一旁應了聲,而後起身走到賈迎春身旁,拿出帕子來,在她駭人的臉上輕輕的擦拭起來,將一些灰土血泥汙漬擦去,語氣不忍道:“二妹妹,疼嗎?”
賈母一雙老眼靜靜的看著薛寶釵的舉動,眼角抽了抽。
這個丫頭,非同一般啊。
換個女孩來,看著迎春臉上血呼剌剌,皮肉翻飛的景況,就是不嚇暈過去,怕也要吐出來。
薛寶釵卻能麵色不便的做到這一步……
還有,這薛姨媽是什麼意思?
多年不管事了,此刻這般費腦子,賈母隻覺得腦袋裡轉不過圈來,想不大明白。
但她還是能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太醫進來了,是熟人,太醫院的院正王太醫。
他的兒子便是隨同賈環一起下揚州的那位年輕太醫。
老王太醫進屋後與賈母簡單相敘了兩句舊後,沒有多說多問,就讓賈迎春坐下,然後小心的用鑷子、棉球沾蒸餾酒精清理她的麵部。
這個法子據說是當年太祖皇帝發明的,用在軍中清理創傷,使得不知多少原本會喪命的兵卒活了過來。
隻是,蒸餾酒精的法子雖然都知道,但工序卻始終無法。因為器具的原因,蒸餾出的酒精不純,雜色太重。
想要提純,花費的代價就太高了。
目前。也隻有太醫院勉強有這樣的條件。
不過,據說寧國府城外莊子上新開的燒酒堝子,似乎能蒸出極純的烈酒,叫什麼伏特加。
消息傳來後,太醫院就有人想將主意打到伏特加頭上了。想要下個條子征收……
不過打這個主意的人差點沒被太醫院的主官給當成傻子轟出門去。
麻痹的,那位爺連親王世子都敢捶,你出這主意,是讓老子去送死,想要借刀****耶?
不過賈環若是知道迎春會有今日之劫,他一定送十七八桶上等純淨的好酒給太醫院。
因為不純的酒精消毒效果好不好且不說,單說帶來的疼痛,就能讓賈環心疼死。
混含雜質的烈酒,蟄在血肉裡,那滋味就如同火燎針紮一般。堪稱酷刑。
然而,賈迎春卻如同感覺不到疼一樣,木頭人似得呆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其實哪裡還用酒蟄,隻她那沒停過的眼淚,但凡還有一點感覺,就能痛的人求死不能。
賈迎春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隻是怔怔坐在那裡,看著賈環被帶離去的方向……
見狀,就連王老太醫這般深得明哲保身之道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目露不忍之色。
隻是,他卻也無他法,隻能替這個丫頭歎息一聲……
王老太醫歎了口氣後。手中的動作儘量輕柔些。
其實就生命而言,賈迎春的傷勢並不重。
隻要清理完創口,敷上藥粉後包紮起來就好。
隻是……
“老夫人,貴府小姐的傷勢並無性命之危,隻要忌水汙漬,少食辛辣。每隔三日換一次傷藥,半月即好。隻是臉上的傷勢,怕是會影響……”
王老太醫斟酌著說道,最後卻不好多說什麼,但眾人也都明白。
賈迎春那張溫柔可親的臉,怕是要毀了。
賈母深歎息了聲,對王老太醫道:“麻煩你了,我這苦命的二孫女,唉,這都是命啊……”
王老太醫遲疑了下,還是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老夫人,以貴府與皇家的淵源,何不向太上皇相求,據下官所知,宮中密庫中,應該珍藏有一種可去腐生肌的聖藥,定然能治愈貴府二小姐的傷口,不過要快啊,得趕在傷口愈合結疤前……”
賈母聞言,麵色微微一變,老眼中眼神閃爍了下,而後卻沒有接這個話茬,隻點頭笑道:“多謝老太醫了。”說罷,竟端起了身邊小幾上的茶盅。
端茶送客……
王老太醫見狀一怔,隨即低頭,不再多言,收拾好隨身藥箱便告辭出門了。
待王老太醫出門後,薛姨媽、李紈等人才從屏風後走出來。
李紈、薛寶釵並白荷和小吉祥幾個一起去看賈迎春。
而薛姨媽則坐在賈母身邊,笑道:“聽老太醫的意思,宮裡有能治好姑娘的秘藏,這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賈母聞言後卻笑的很淡,道:“我倒是知道那個藥,是先榮國還在時,由西域吐蕃大雪山寺進貢的,相傳,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
薛姨媽高興道:“真有這等神藥?那得趕緊去求來啊。”
賈母嗬嗬一笑,歎息道:“這等聖藥,彆說不知還在不在宮裡,就算在宮裡,又豈是那般輕易就能求得到的?
這個事,就不要告訴環哥兒了。不然的話,以他的性子,還不知要鬨出多少事來。
我如今,哪裡還經得起這些?”
薛姨媽聞言怔了怔,隨即連忙賠笑道:“是我糊塗了,想來這等聖藥,縱然真有,也被用了。前些年,著實去了不少老太妃呢。”
賈母看了眼薛姨媽,點頭道:“正是這個理兒。”
兩人相視一笑,但各自的心思卻誰也不知。
賈母身後,趙姨娘眨巴著一雙好看的眼睛,左瞧瞧。右瞅瞅。
……
“林妹妹,這串鶻苓香念珠是我專門給你留的,你瞧瞧!”
林黛玉房,氣氛不算太好。儘管林黛玉將她從蘇揚帶回的禮物都分發給了賈寶玉、賈探春、賈惜春和史湘雲,可是,氣氛依舊悶悶的。
隻有賈寶玉高興極了,收了林黛玉送他的一套文房四寶後,珍重的從手腕上取下一串念珠。送給了她。
林黛玉看了看他手中的念珠,眷煙眉蹙起,惱道:“什麼臭男人戴過的東西,我不要。”
賈寶玉碰了釘子後,滿腔喜悅化為灰灰,卻隻能收回。
林黛玉水靈靈的眸子在他臉上打了個圈兒,而後問道:“方才大嫂子在,問你們都不說,現下大嫂子和寶姐姐都離了這地兒,你們總該說了吧?怎麼不見二姐姐呢?她去哪裡了?”
眾人聞言。氣氛愈發沉悶,賈惜春竟然抽泣起來,聲音中滿是委屈……
“哭什麼?快說啊。可是二姐姐她,出了什麼事?”
林黛玉見狀心中一沉,眉頭蹙緊,焦急道。
雖然她在賈府這幾年,與賈迎春相交並不親厚,話也未說過多少。
可是她卻清楚的知道,賈迎春是他在賈府裡最親近的姐姐,甚至比胞姐還要親。
賈迎春若有個閃失。他還不將天翻過來?
賈寶玉見她急惱,連忙賠笑道:“林妹妹不用太擔心,二姐姐沒出甚事,就是進宮裡和大姐姐作伴去了。
蓋因當今聖上隆恩浩蕩。乃是古往今來少有的聖君天子。
今年大明宮儲秀,陛下念及先榮寧二公的殊勳,特地加恩於賈府。除了大姐姐晉封賢德妃外,還將二姐姐也招進宮裡去。
說不定,賈家這次能出兩位皇妃呢。”
賈寶玉話罷,賈惜春停止了抽噎。哽咽反抗道:“二姐姐分明就不想入宮,是他們非逼著她進宮的。
嗚嗚,都怪三哥那時不在,不然的話,三哥一定會保護二姐姐和我的。
我不讓他們帶二姐姐走,他們還凶我……”
“你懂什麼?”
賈寶玉聽了賈惜春的哭訴後,心裡有些發虛,也有些羞惱,高聲喝道。
賈惜春被他的聲音嚇的打了個寒顫,低下頭,抿著嘴悄聲流起淚來,委屈至極。
賈寶玉見狀,心裡又不忍,連忙道歉道:“四妹妹,都是我的不是,我也不願故意凶你。隻是你還小,不明白。
讓二姐姐進宮,並非是讓她去吃苦受罪的,而是讓她去當皇妃的,大姐姐不就這樣?
若真是讓她往火坑裡跳,難不成家裡還會同意?”
賈惜春小聲泣道:“可是當初寶姐姐要入宮,三哥就攔下了。三哥說,宮裡不是好去處。”
賈寶玉眉頭又皺起了,不耐煩道:“他連書都沒讀過,他能知道什麼?”
“就你知道?”
賈惜春不敢和賈寶玉頂,撅起嘴不理他,一個人流淚。
林黛玉卻不樂意了,冷冰冰的頂了賈寶玉一句,賈寶玉聞言頓時蔫兒了,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裡。
若是他能做主,他心裡也不願賈迎春離開,去進那勞什子的皇宮。
可他隻開了個口,就被他娘狠狠的訓了通,他哪裡還敢多說什麼。
史湘雲在一旁冷眼旁觀,看向賈寶玉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失望,男兒啊……
不過她卻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起身走到窗前,臨窗而立。
望著窗外的薄雪,輕輕的歎了口氣。
這世道,哪裡又有女孩子反抗的餘地?
但願二姐姐在宮裡沒有受苦。
但願他能帶回二姐姐來……
林黛玉也沒了說話的心情,怔怔的坐在那裡,心裡祈禱菩薩,能保佑他平安無事。
隻是,心兒為何跳的那樣快?
賈探春眼神複雜的看著眾人,心裡卻更加複雜莫名。
若是這次進宮的人是她,她那胞弟,也會為她去討個公道嗎?
……
(未完待續。)
ps:再讀紅樓,忽然發覺一件有趣的事。
諸位可曾發現,整部紅樓巨著中,居然沒有一次賈母和林黛玉正麵談話的描寫。
咳咳,今天儘量有第三更,若沒有,明天一定是三更。
本月肯定會有二十天是三更的,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