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聞言,眼神一閃,呼吸都微微粗重了些。
賈珍還在世的時候,名義上內院也是尤氏在管,可實際上呢,她半點實權都沒有,隻是一個樣子貨。
更兼,府上的丫頭,但凡有點姿色的,就沒有一個能逃的過賈珍魔爪的。
要不然也不會有後來柳湘蓮譏諷寧國府,隻有門口的那兩尊石獅子是乾淨的話了。
有這麼多“關係戶”在,尤氏就算是想要管家,也沒法管。
管不了不說,憑白受一肚子窩囊氣。
可如今不一樣了,這些“關係戶”的後台們已經掛掉,再有人敢炸刺兒的……
賈環似乎想到了她的心思,道:“大嫂,咱們寧國府人丁不旺,我想著,這府上用不用的了這麼多奴才婢女?而且很多奴婢的年齡也都大了,老在府上耗著也不是個事,有損賈府仁義名聲。所以,還望大嫂日後好生斟酌一番,將可以打發出去的,就都打發出去吧。
還有先珍大哥的一些侍妾,願意在府上待呢,咱們就好吃好喝的供著,要是有不願守著的,那咱們也不要拘著她們,總要給她們一個活路。她們要是想出府,我們也不能薄待她們,讓她們空手離去。小弟就這麼點不成熟的想法,如果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嫂指教。”
尤氏和秦氏都怔怔的看著賈環,良久之後,隻看的賈環有些臉紅了,尤氏方長歎息了口氣,道:“難怪老祖宗和老爺們會選你過來,三叔,你真的不同。原有人說你受了老榮國公的指點教誨我還不信,現在卻真真是不得不信了。既然三叔你開口相托了,我哪裡還有不同意的?”
賈環笑了笑,沒接這一茬,他又看向了秦氏,秦可卿。
目光陡然變的有些深意。
若非是這個女人,他未必就一定要乾掉賈珍。
這個女人在賈府,還真的不知是禍還是福啊。
“秦氏,你可有什麼想法?”
被賈環的眼神看的不自在,秦可卿低垂著臻首,嬌豔無雙的麵龐,在一身白衣孝服的映襯下,顯得愈發美豔逼人。
聽到賈環的話後,秦可卿低聲啜泣道:“叔叔,媳婦如今又哪裡有什麼想法?無非是與西邊兒的大嬸嬸學,本分度日罷了。”
西邊兒的大嬸嬸,也就是指榮國府的李紈了。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柔聲細語輕吟了聲“叔叔”時,那風.情,讓前後兩世加起來依舊是初哥的賈環,可恥的臉紅並且燥熱了。
注意到一旁尤氏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賈環乾笑了兩聲,解釋道:“聽秦氏叫我叔叔,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她比我大好多……”
尤氏這才釋然,道:“這有什麼,輩分的事可鬨不得玩笑。彆說是她了,就是我,按理不也是叫你一聲三叔?”
賈環乾笑了兩聲,腹誹道,你當你叫我三叔的時候我就沒燥熱嗎?隻可恨現在叔叔我還太嫩了……
擺脫“無聊”的想法,賈環談正事:“大嫂,如今咱們也算是親貴軍門了,再理家的時候,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心慈手軟了。該下辣手的時候,不要顧忌太多。
這次辦理喪事,看咱們笑話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以前的時候,珍大哥管家之權抓的緊,我曉得大嫂不好做。
但從今往後,我將內宅之事儘數相托,大嫂再無人掣肘,當使出手段來,好好殺一殺那些被慣的比祖宗譜子還大的奴婢的威風。”
尤氏聞言,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直念叨:“阿彌陀佛,三叔既然都把話說開了,那我還有什麼能顧忌的呢?你放心吧,外麵的事我不好管,但這內宅的事,再沒有讓三叔丟臉麵的時候了。”
賈環笑著點點頭應了,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勞煩大嫂。”
尤氏雖然在熱孝期,不好帶笑,可麵色已然十分柔和了,她看著賈環,柔聲道:“三叔有事隻管吩咐便是。”
賈環笑道:“不敢談吩咐二字,是這樣……如今寧國這邊,寧國血脈,隻剩四妹妹一支了。雖然四妹妹在老祖宗那邊生活,可那邊人口眾多,老祖宗也不能專門疼愛她一人。
所以,我想請大嫂或者侄兒媳婦,若是得了空,就多去四妹妹那裡看看,她還太小,需要人多多關愛。若是她願意到這邊來住兩天,就接她回來住一些日子。要是她覺得一人回來不好,你們就將二姐姐和三姐姐一並接來便是。
再有,四妹妹畢竟是我們這一房的小姐,用度和月例銀子,不好都指著那邊……不過大嫂,你可千萬彆明著跟老祖宗或者鳳丫頭這樣說,不然顯得我們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樣好了,二姐姐、三姐姐還有四妹妹,三位姊妹平日的用度,我們這邊都在準備一份。窮養兒子富養女,女兒活的富庶一點總是好事。”
尤氏讚歎道:“三叔,四丫頭能有你這個哥哥,竟比親生的都強。你儘放心好了,我和秦氏,定會常去看她,陪她多說說話。她們的用度就更好說了,她們一月才能花幾個?”
賈環點點頭,道:“一會兒我讓賴升把府裡管賬的對牌給大嫂,三百兩銀子內的支取,大嫂可以自己做主。除了四妹妹外,老太太那裡大嫂也要常過去看看,我這兩年都在城外莊子,離的有些遠,回來不了太勤。不過……大嫂要忙著管家,也沒太多時間過去晨昏定省。秦氏……”
秦可卿一直低垂著頭,靜靜的聽著賈環的安排,心裡覺得他雖小小年紀,考慮的卻極為周詳。
悄眼打量了下他的神態,麵容雖然稚嫩青澀,但目光卻極為沉穩,目光不散,真是……
呀!
秦氏正觀察個仔細,不想賈環說著說著,突然轉到她的身上,目光看過來,正好和她悄悄窺探的眼神觸碰在一起。
也不知怎地,半年前初次相見時還不被她放在心上的賈環,此刻卻讓她心房亂跳。
當然,不是說她春.心萌動,或者發.騷了。
隻是,當初隻被她當成無賴頑皮童子的人,陡然間變成了沉穩成熟,甚至可以主宰她命運的人,讓她心裡一時有些怪異和……紛亂。
和賈環的目光一接觸,秦可卿趕緊低頭,應聲道:“是,叔叔……”
賈環剛才心裡也被秦可卿柔美的眼神蟄了下,不過還好,他知道什麼是禁忌和底線……
輕輕的吸了口氣,賈環道:“秦氏,大嫂每日要忙著管家,你平日裡得閒也可以幫她管家,閒暇時,就去西邊兒老太太那裡多轉轉,還可以多和四妹妹她們玩耍。
秦氏,你出身書香門第,汝父亦是海內存望的清貴名士,西邊兒老太太也……所以,我就不跟你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了。
不過我希望你知道,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縱然出現了很大的挫折,但這些挫折,在你日後幾十年的生命中,並非不可承受之重。
等日後時機到了,你還可以繼續你的人生……畢竟,你和珠大嫂的情況還是不同的,她還有個蘭哥兒守著,你……”
“叔叔,快莫說了。”
秦可卿麵紅耳赤的低聲求饒道:“叔叔,媳婦亦是讀過《女戒》和《烈女傳》的人,哪裡會有不該有的想法?這……這事媳婦想都未想過呀。”
賈環聞言,輕輕的搖了搖頭,又點點頭,道:“秦氏,這過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過,時間還長的很,且慢慢再說吧。總之,你記住,我不是迂腐的人,大嫂也是極明理的人。我希望這座寧國府裡,活的都是幸福快樂的人。”
秦可卿畢竟還年輕,才不過十七八歲,心裡對清冷的苦日子是什麼樣的還沒印象。
但她還是能聽出賈環的善意,便屈膝福了福,道:“媳婦多謝叔叔關愛。”
一旁處,尤氏目光有些複雜,也有些詭異的在兩人身上打著轉轉。
……
“老祖宗……”
賈環安頓好寧國府的事後,又折回榮國府這邊,在榮慶堂裡探望賈母。
如果說如今賈府裡還有誰能乾預賈環的作為,除了在玄真觀裡不問世事的賈敬外,就隻有賈母了。
所以賈環認為和賈母處好關係,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對賈母來說,賈環如今,亦不是當初可以隨意打發出府的庶孽了。
日後她死去,有沒有顏麵在九泉下麵見榮寧二公,就全看賈環這個孫子了……
賈母眼神很和藹的看著賈環,道:“環哥兒,你那邊的事都理好了?”
賈環笑著點點頭,道:“內宅的事都交給大嫂子去管了,外麵的事,等我去宗人府考封完後再處理。”
賈母聞言,有些猶疑道:“尤氏她……行嗎?不過她倒是個安分的,應該不會和你鬨吧?”
這個鬨,應該說的是爭權。
賈環笑道:“大嫂可以的,她是個聰明人……另外,府裡也沒什麼大事,孫兒讓大嫂將好多年紀大的丫鬟都放出去了。因為府裡的喪事,這兩年也沒那麼多應酬交際,孫兒考封完後也要去莊子上繼續習武。所以,東邊兒府上沒什麼大事。”
賈母聞言一驚,道:“你還要去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