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寧國府大門前站了會兒,看著門匾上禦筆篆書的“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出了會兒神後,便不再停留,轉身進了正門。
一叢人跟著進門後,寧國府的正門便關閉了。
尋常時分,若無聖旨和貴人降臨,寧國府的正門通常都是不開的。
而能在寧國府門楣前稱的上一個“貴”字的,大秦神京內,著實有限。
……
進了正堂後,賈環對賴升道:“這些日子辦理先珍大哥和蓉哥兒的事,府上的人也都累壞了。你安排下去,除了日常上值和守夜的人外,其他人都可輪休三日。另外,每人發放二兩銀子的賞錢。你們管事的多拿一點,就二十兩吧。”
賴升並幾個管事的聞言,紛紛麵作大喜,跪下給賈環磕了幾個頭,謝恩。
不過賈環還是瞧出來了,幾個管事的眼中閃過的一抹輕視。
二十兩對普通奴仆來說,確實是一個不小的數目,能頂的上他們兩年的月錢了。
可對管事的來說,這就不足為道了。
他們這般做,不過是配合賈環演戲,好讓賈環恩出於上的把戲過得去罷了。
賈環見狀,也不理會,嘴角彎起一抹微笑,道:“行了,沒事都下去忙吧。我要去後院,給大嫂子請安。”
眾人聞言,麵色微微一變,隨後一起躬身退下了。
寧國府,真的要變天了。
……
寧國府亦是彆院重重,院落一層套著一層,過了三四個門樓之後,賈環方才進了先頭賈珍和尤氏的住房。
前頭早有婆子丫鬟進去稟報,尤氏一身白孝,並同樣打扮的秦氏,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均是雙眼紅腫的和核桃似得,在門口候著迎接。
賈府有一個“優良傳統”,那就是男尊女卑。
至少在同一輩分的人裡,都是這樣。
王熙鳳那樣厲害,可放印子錢攢的私房錢都要偷偷摸摸的藏起來,唯恐被賈璉聞著味兒給摸跑了。
賈璉和鮑二家的多姑娘玩兒角色扮演,還咒王熙鳳這黃臉婆早死,可鬨開了後,王熙鳳被賈璉提著劍追殺,嚇的往賈母房裡跑……
王夫人亦是如此,心思陰沉手段毒辣的一個婦人,可是在賈政麵前,也隻能扮演賢妻。
邢夫人就更不用提了,親自給丈夫納妾,連賈母都譏諷她三從四德是不是有些過了?
而尤夫人,在賈珍在時,亦是應聲蟲般的存在,被王熙鳳譏諷為沒嘴兒的葫蘆,任王熙鳳揉搓啐口水也無法。
所以,這倒也為賈環省下了一樁麻煩事,不用再費腦筋去思量宅鬥……
“大嫂,這天寒地凍的,你怎麼能出來?這讓我這做弟弟的如何受得起?”
也不用避諱什麼,尤氏的年紀和趙姨娘相仿,都是二十出頭三十不到,雖然年輕,卻比賈環這沒長毛的毛頭小子年長的多,因此賈環伸手攙扶她,也沒人會亂想什麼。
尤氏一張嬌豔美臉憔悴極了,她雙眼含著淚,道:“三叔,你珍大哥沒了,如今你過繼到這邊承嗣,就是這邊府上的主子,論規矩,我們自然要迎你的。”
賈環眼神有些複雜,歎息道:“大嫂,我既然已經到了這邊,論起來,咱們就是至親了。既然是至親,哪裡還用講這些規矩?”
話雖如此說,但賈環心裡還是暗讚一聲聰明。
如果說紅樓夢裡,有哪個女子堪稱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那麼就非尤氏莫屬了。
她和邢夫人一樣,都是從侍妾位置上扶起的,並且都無兒無女。
她們的一身富貴,都係於她們丈夫身上,所以,對於賈赦和賈珍兩人的胡作非為,她們自然不敢多說什麼。
賈環原來還猜想過,這尤氏會不會給他擺出一個“長嫂如母”的譜來,如今看來,她當真是一個明白人。
賈環記得前世讀紅樓時,對這個尤氏就頗為欣賞。
王熙鳳在賈族裡能有偌大的名聲,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在秦可卿死後,她主持了秦可卿的葬禮。
因為辦的轟轟烈烈的,所以讓她備受族內眾人讚賞。
然而,人們卻忽視了一點,王熙鳳辦理秦可卿葬事時,隻需管理內宅事務,外麵的事通通不用她理會,而且銀子也是放開手的去支使,還有賈珍做她的後盾,沒人敢不服。
但是,尤氏同樣處理過一樁葬事,那就是賈敬死金丹後的事。
當時,榮寧二府裡的當家人都不在家,寧國府裡能做主的隻有尤氏一人。
在這個時候,尤氏的處理手段就讓人覺得極為沉穩妥當,而且行事也大氣。
首先,她就使人去了玄真觀,將觀裡的道士通通鎖了。
換了一般的婦人,這個時候哪裡還有這個心思?早就哭天喊地的找人求助起來了。
而後一樁樁事,都辦理的極為妥當,連賈珍都讚賞不已。
而且她的心地還比較善良,就連對待趙姨娘這樣的奇葩,她都會善意對待。
王熙鳳過生辰的時候,賈母湊趣,要學小家小戶那般,眾人湊份子來過。
一乾人出了銀子後,王熙鳳還不死心,專門指了趙姨娘和周姨娘兩個姨娘,讓她們也出銀子。
然而尤氏轉身又將銀子還給了二人,還說出了事她擔著。
後麵還有幾個多嘴饒舌的奴才,被她發現後,也是乾淨利落的就捆了,著人打板子攆了出去。
種種事跡表明,尤氏絕非王熙鳳口中說的那樣沒用。
當然,她也不是沒有缺點,也不能說是缺點,應該說,善於明哲保身。
比如說,尤二姐和尤三姐之事。
不過這兩女並非她的親妹妹……
再比如說,她任王熙鳳作弄推搡,就是不反抗。
就身份而言,她的身份是比王熙鳳貴重的多的,不提三品誥命,就說她是賈氏宗族的族母,就遠遠不是王熙鳳能比的。
但她卻絲毫不反抗,為何?因為她知道,王熙鳳身後站著的是王夫人,是賈母。
所以,她就忍了。
一個忍字,要是沒有大智慧,何人又能辦到?
要知道,她先前的種種所為表明,她並非是渾渾噩噩度日,沒有能力隻會逆來順受之輩。
所以,賈環在心裡讚歎她一聲聰明。
她一開始就表明了態度,她會遵守規矩,尊重賈環這個當家主子。
她也知道,賈環雖然脫離了榮國府的序列,可無論是賈母還是賈政,對賈環這個子孫都不會不管不問。
在賈母和賈政心中,賈環的地位遠非她一個半路扶正,娘家卑微的喪偶大婦可以相比的。
她要是敢做耗,賈環什麼法子都不用使,隻要去賈母那抱怨一聲,她可能就會被打發到不知哪個清冷的宅子裡乾熬生命去了。
賈府裡,這樣的婦人多的是,先榮寧二公的侍妾,至今都還有活著的。
可那種活法,尤氏寧肯去死。
想明白這些後,尤氏的架子就放的很低,她清楚的明白,日後的日子到底是繼續榮華富貴,還是冷衣冷食,全看她能不能討好的了如今這位寧國府的新主子。
她跟著賈珍,本來就和愛情無關……
……
眾人進屋後,彼此相讓一番後,賈環率先落座。
尤氏又道:“三叔,這兩天隻顧著流淚去了,沒來得及搬屋子,還望你容我兩天,我就搬走。”
賈環苦笑道:“大嫂,這話是怎麼說的?你這不是讓我這做弟弟的沒法做人嗎?哪有讓你搬家挪地兒的道理,這要傳出去,彆的不說,老祖宗的板子就要落到弟弟我的身上了。”
尤氏歎息道:“不會這樣的,這是正屋,原就該是家主住的。老祖宗最明規矩了,我不搬,她老人家也會提醒我的。”
賈環還是搖頭,道:“搬也不是現在就搬,大嫂,我實話跟你說吧,雖然我現在已經過繼到這邊了。但這兩年,我肯定不會住進來。”
尤氏聞言一怔,一旁親自端著茶盤來給賈環奉茶的秦氏也怔在了原地,一雙美眸凝視著賈環,愣住了。
尤氏蹙眉道:“三叔,你這是……”
賈環沉聲道:“大嫂想必也知道,小弟之所以能到這邊來,全是因為小弟身具從武之資所致。而這兩年正是我要奠基習武根基的時候,所以萬萬大意不得。”
尤氏和秦氏兩人看賈環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換做另一人,剛得到這貴爵公府,還不死了命的在這裡高樂?
偌大的一座產業,換誰不動心?
然而賈環還能忍耐兩年才願意住進來,他依舊去城外那座鳥不拉屎的農莊上練武?
這……
尤氏道:“三叔,就算要練武,也可以在府上練啊。我記得,後邊花園深處有一塊空地,正是先前老太爺在世時,專門留出來做練武場用的。現在雖說已經荒廢了好些年,可搗拾搗拾,還是一處好地方哩。”
賈環笑道:“大嫂,這件事說起來很複雜,除了我之外,一起在莊子上練武的還有鎮國公府牛伯爺的世子,以及定軍伯府老韓家的三個公子,我們商量好了一個法子,一起練武打磨。這件事是定好了的,不好再變更了。”
尤氏蹙眉道:“可是,這偌大一個家業,你不在府上,這可怎麼使得?”
賈環笑道:“這正是我來尋大嫂的原因之一,大嫂,如今我年幼還未成親,這府裡也沒什麼能管事的長輩了。所以,我想托大嫂幫我管管這家。外頭的和公中的我自有安排,隻是這後宅內院裡也有一二百多人,就隻能勞煩大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