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我們不止會煽馬,還會吆馬車,套馬車,還會……”
“得得得!”
賈環實在聽不下去了,他又沒病,也不是慈善家,養這麼一群人搞毛線,打毛衣嗎?
擺手打斷帖木兒的話,賈環黑著小臉道:“行了,我知道了。明兒回府後,我會和老爺說說,至於成不成,就看天由命吧。沒彆的事的話,你走吧。”
帖木兒雖然愚鈍,可也明白,如果他現在真轉身了,那就徹底沒戲了。
一咬牙,他將付鼐給他叮囑的最後的底線說了出來:“三爺,我們除了會喂馬趕馬駕車外,我們還能給三爺當……當親兵。”
賈環皺眉看著帖木兒,疑惑道:“你們不是就會煽馬養馬嗎?怎麼當親兵?”
帖木兒也豁出去了,一臉悍然道:“三爺,我們蒙古族,都是長生天的子民,生下來就沒有不會騎馬射箭的!”
賈環眉頭更皺了,語氣有些厭惡道:“你再吹牛.逼,就給小爺滾蛋,哪來滾哪去!你們還生而知之了?你們都這麼厲害了還找我乾什麼?”
帖木兒聞言麵色一滯,垂頭喪氣道:“我們自祖輩以來都是負責養馬的,孩子小的時候也沒什麼可玩兒的,就在小馬駒背上折騰,所以,都說我們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射箭也是這樣,小時候是砍柳樹枝彎起來當弓箭,大一點就偷偷用竹條當弓練習。開始也射不準,可常年射下去,就越來越準了。”
賈環聞言,非但沒有高興,反而臉色愈發凝重,他往後退了兩步,仔細的觀察著帖木兒,輕聲道:“帖木兒,你們到底想乾什麼?莫非你們……心存大誌,想要恢複你們祖先的榮耀?”
“轟!”
帖木兒隻覺得腦中響起了一道驚雷,炸的他眼冒金星。
帖木兒整張粗糙的臉都在抽抽著,看起來微微有些猙獰,賈環又不動聲色的退後了兩步。
他的確已經開筋了,還在鍛身,力氣也增長了不少。
可這增長也隻是相對他之前手無縛雞之力時相比,實際上,習武並不是像話本評書中的那樣,練一天後就神功大成了。
習武是一個需要花費時間慢慢研磨的過程,很枯燥,要有耐心。
賈環習武時間太短,年紀又太幼,若是此刻帖木兒暴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跑路逃命。
“噗通!”
很沉悶的一聲,帖木兒跪在賈環麵前,而這一次,賈環並沒有像以往那般,讓人免禮起身。
帖木兒一雙蒙古人常見的單眼皮細眼中,滾落下兩滴濁淚,順著粗糙的臉龐,滑入胡渣,最後跌落在胸前衣襟上。
一個響頭叩下,直起身後帖木兒單手撫肩,這是蒙古人見貴人時常用的覲見禮,他的眼睛直視著賈環,用最真誠的聲音道:“三爺,這就是為何我們從來不敢對人說我們會騎射的原因。在這裡,我們是卑賤的異族,是要被防備的人。
可是,我們絕對不是什麼心存大誌啊。
三爺,女真已經戰敗近百年了!當初歸順女真的博爾濟特氏因為布木布泰的緣故,整個部落都被屠的雞犬不留。
我是乞顏部落的,巴音是和碩特部落的,府上還有那古斯部落的,兀良哈部落的……
然而,我們這些部族,如今也隻有我們這些人了。
在這裡,我們是異族奴隸,在草原上,我們是比奴隸還要低賤的罪民,連一些卑賤的奴隸都能隨意打殺我們。所以,我們回不去的。
三爺,我們學習騎射隻是為了不忘自己的血脈,而且我們也隻能學會騎射,學不會種地……
我們雖然會騎射,但我們從來沒有產生過不該有的妄想。
因為,我們的根已經斷了,對於今天草原上的部落來說,我們這些人早已經不是長生天的子民了,而是漢人的牧犬。即使我們回到草原上,也隻是最低賤的罪民。
如此情形,我們又能有什麼妄想呢?
何況,我們的族人全部加起來,也不過才兩百多人而已……
三爺,您明鑒啊!”
說罷,帖木兒又砰砰砰的連續磕起頭來。
“行了行了!”
賈環聽他磕頭的聲音都替他疼的慌,打斷後,賈環有些怪異的打量著這個粗坯,道:“帖木兒,這些話,不應該是你說的,你也說不出這種話。你會煽馬我信,你會騎射我也信,可你會說這種話?我不怎麼信……”
帖木兒大手擦了把臉上的眼淚,道:“三爺,這是付鼐和納蘭教我的,他們說,如果三爺問出了我們會騎射,就一定會懷疑我們的動機。所以,就讓我把這些話背下來了。”
賈環聞言頓時樂了,玩味道:“你倒是誠實,可是,你們這一夥子把我算了個通透,讓我還怎麼敢用你們?《三國》你們聽過吧?你沒聽過付鼐他們一定聽過,楊修怎麼死的,他們不知道?”
帖木兒聞言茫然的看了賈環一眼,長滿毛的大手抓了抓茂密的頭發,搖搖頭,甕聲道:“不懂,付鼐他們沒說怎麼說。”
賈環見狀哈哈大笑道:“這才是你應該有的狀態。”
帖木兒也不惱,沉聲道:“三爺,我雖然聽不懂您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您可能會擔心我們成為背主的奸奴。三爺,我們蒙古人,最知忠義,我們……”
賈環又不是真的隻有七歲孩童的智商,哪裡會信這種話。
彆的不說,就看那付鼐和納蘭森若將他算計個通透,就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會是什麼蠢貨。
實際上,無論是女真還是蒙古,雖然多有粗坯,但也都出現過不少智謀超凡的人傑。
蒙古不去提,打下了三分之二個地球的民族,隻是靠騎射卻是解釋不通的。
再看女真,這個全部人口加起來也不過十幾萬的撮爾小族,卻在華夏曆史上兩度入侵擁有億兆黎民的華夏炎黃,甚至還主宰過數百年。
這些靠的難道隻是四肢發達?
當然,賈環並不是真的擔心他們會有什麼妄念,做出背主之事。
很簡單,他們的家人都在賈家手裡,若有動靜,就是全部打殺了,對如今的賈府而言,也不過是拖到亂葬崗扔了了事。
隻是……
賈環上前半步,半蹲下.身,平視著帖木兒,皺眉疑惑道:“帖木兒,你們乾嗎非要惦記著三爺我?真想找個強力人士投靠,那你們也應該去找大老爺,或者去東府找珍大哥也成啊。
彆的不說,隻要你們隨便露一手百步穿楊的騎射功夫,想來當個親兵護從還是沒問題的。何苦來找我這麼個奶奶不疼太太不愛的庶子?
我自然知道你們不敢背主,你們滿門的性命都在我賈府手裡,你們背什麼主?
隻是,這個原因解釋不清,三爺我是萬萬不敢應承你們的。”
帖木兒聞言,麵色連續變了幾變後,糾結的頭上青筋都暴起,他死死的咬了咬牙,然後才道:“三爺,不敢瞞您,讓我們追隨三爺您的主意,是上一代薩滿定下的。薩滿臨終前占卜過一卦,說……說三爺您是改變我們命運的人,讓我們一定要緊緊追隨三爺您。三爺,這是真的,千真萬確,我要是說謊,就讓我帖木兒的子孫都不得好死!”
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誓言了。
一般人也隻會發個“如違此誓,萬箭穿心”或者“如違此誓,不得好死”的毒誓,很少有人敢以子孫起誓。
因為這是一個相信鬼神的時代,也是一個相信有因果報應存在的時代。
隻拿自己起誓,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破誓了也就破誓了,了不起就是一個不得好死,怎麼死不是死啊?
但是涉及子孫的時候,就不同了。
沒有人會願意牽累子孫,大丈夫縱橫天下,所求者為何?
無非就是一個封妻蔭子罷了。
就算做不到封妻蔭子,也不能禍及妻兒才是,否則便是枉為男兒。
賈環靜靜的和帖木兒對視著,他在帖木兒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虛假的波瀾,倒是他自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既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就不看了,賈環直起身,瞥了眼巴巴的看著他的帖木兒,道:“你也起來吧。薩滿……你們現在還有薩滿嗎?”
賈環饒有興趣的問道。
帖木兒搖搖頭,臉色有些陰沉,有些悲傷的道:“沒有了,那是我們最後一任薩滿了。斷絕了……”
賈環好奇道:“你們就這麼信他的話,不怕他算錯了?”
帖木兒聞言,臉色明顯又是一沉,深呼吸道:“三爺,薩滿他老人家,當年和榮國公都是以朋友相稱的。榮國公的最後一役,薩滿就叮囑過他,這次出去有大風險,有死劫,讓榮國公萬萬當心。隻是……這些大家都知道,三爺若不信,儘可以使人去問。”
賈環聞言真有些被鎮住了,道:“都有誰知道?”
帖木兒道:“付鼐和森若他們都知道。”
賈環眼睛眨了眨,沒有繼續提出懷疑,他點點頭,道:“好吧,我信了。”
帖木兒聞言大喜過望,激動道:“三爺,那您什麼時候……”
賈環緩緩的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帖木兒隻覺得一盆冰水從頭而降,木然道:“三爺,您這是……”
賈環道:“帖木兒,既然你什麼話都跟我說了,那三爺我也不跟你來虛的。我現在的盤子定的還太小,莊子就這麼大,已經有百十號人了,再多,真容不下了。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應承,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收納你們的。”
帖木兒原本黯淡下來的眼睛又微微一亮,道:“三爺,我們不急,隻是,三爺能不能跟府上先要幾個過來。三爺,不是我信不過三爺的話,隻是如今咱們莊子的工程隊越做越遠,水泥和磚都要不停的用馬車運過去。雖然莊子上也有幾個懂趕馬的,可他們畢竟沒有我們這些從小和馬一起長大的熟練啊!”
賈環聞言,想了想後,笑道:“可以考慮,過年的時候我找時間和府上談一談吧。”
帖木兒聞言大喜,雙手抱拳,沉聲道:“謝謝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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