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白荷一開頭就沒完沒了的講解,賈環聽的腦仁疼。
白荷將傳統的燒製琉璃的技術和賈環記憶裡模糊存在的燒玻璃的幾點印象結合起來,搞出透明玻璃後依舊不滿足,因為這樣製玻璃的速度太慢,產量太低。
如今居然還想著要像隧道窯燒磚一樣,可以晝夜不停,連續不斷的進行燒製。
老磚還沒完全出爐,生坯已經又送入,最終達到連綿不絕的產出目的……
“荷啊,咱先不急,啊,慢慢來,一步步來。你想再弄一個隧道窯……”
賈環安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白荷一臉嚴肅的打斷,道:“三爺,玻璃液和生坯磚不同,所以燒玻璃的火窯不能也叫隧道窯,我打算叫它池窯。”
“好好好,池窯就池窯。”
賈環苦笑著投降道:“不過這個池窯,估計也要花不少時間才能完成,我卻等不及了。小荷,等配方固定下來後,你先使人用現在這個法子燒出幾百塊來,三爺我急著用呢。至於池窯,你慢慢試驗就好。”
白荷聞言,雖然滿臉不情願,可還是知道輕重,點頭應承了。
然後不理眾人,又轉身回操作間去了。
等白荷離開後,李萬機在賈環身邊賠不是道:“三爺,對不住,小師妹從小被師父和我們嬌慣的有點……但她絕對不是不敬重三爺。”
賈環沒好氣的瞪了李萬機一眼,道:“我媳婦我不知道,還用你說?”
聽到賈環的話後,李萬機訕訕一笑,胡老八等人則轟然大笑,對頂頭上司賈莊主愈發親近了。
玩笑一通後,眾人又從實驗房裡出來,隻留下兩個隨時給白荷打下手的人。
“三爺,您怎麼讓王成給王管家說,那些人要用水泥不談錢,還派人去幫他們修路呢?這……”
李萬機可能憋了很久了,剛一出房間,就忍不住問道。
他也知道,賈環有刻意栽培他獨當一麵的用意,所以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時,他都會問,不用擔心僭越身份。
沒錯,他的確是在北城那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廝混了幾十年了,可就算再廝混幾十年,他能學到的除了手藝外,也就是拿命去搏平安。
除此之外,他所在的層次太低,能看到的層麵太低,有太多事看不透。
好在,他悟性很高,不僅能一點就透,還常常能舉一反三。
再加上表現的忠心耿耿,賈環手中又沒其他人用,所以也願意栽培他。
賈環聞言笑道:“老李,和高門貴戶談買賣,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李萬機苦笑著搖頭道:“三爺,雖然我跟著師父連皇宮都進過,做過工,但從來沒和貴人照過麵,更不用說打交道了。貴人們是怎樣個想法,我實在是想不出。”
賈環嗤笑了聲,撇嘴道:“你也彆把他們想的有多厲害,貴門的確有不少良才,那是因為他們獲得的各種成長資源多,層次高見識的自然就多一點。但更多的,還不如你們……而且不管是不是良才,隻要你能理解了他們之間流通的法則,以你的資質,一定會混的如魚得水。和高門貴戶做買賣,最重要的是什麼,無非是一個麵子罷了。
咱們賣水泥,他們要水泥。可怎麼開價呢?開的高了,他們嘴上不說,心裡八成不樂意。要的低了,你也彆想得到他們的感激,他們隻會覺得理當如此,用咱們一點水泥,還是給了我們麵子。
所以,無論我們怎樣出價,都達不到最大的收益。索性,我們將選擇權交給他們!”
李萬機聞言,眼睛頓時一亮,道:“三爺,您的意思是說……他們肯定不會白讓我們做?”
賈環哈哈大笑道:“你這樣想,如果三爺看中了他們莊子上的東西,結果他們不僅不要錢,還派人來幫我把東西弄好,弄漂亮了。等弄完了,難道我就好意思讓他們吃虧?”
李萬機連連搖頭,道:“那怎麼行?那傳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哦,哈哈,著啊!”
很少見李萬機這般失態,想來他已經體悟到了內中妙處。
不隻是水泥……
賈環也不出聲,隻是樂嗬嗬的繼續朝後走去,繞過“研究所”,再往後走上一段路就是燒磚的隧道窯,再往南走,則是燒水泥的立窯了。
每座窯都被圍牆包圍著,門口也有門子十二個時辰守著。
李萬機和胡老八等人落後賈環半步,緊緊的跟著。
李萬機臉色激動的通紅,道:“三爺首先讓咱們去的,一定是一個大戶。想來門戶越高的人家,等完工後越講究麵子,給的銀錢定然不會少。有一個打頭的,規矩也就立下了,以後的人再用,也就是這個數字了。
咱們既能得了實惠的裡子,還不失麵子。而且,就算有人日後覺得價高了,也不會罵咱們心黑,隻會說……
哈哈!好一個顏麵,好一個顏麵,受教了,受教了!”
“竿子,大師兄瘋了吧?”
胡老八如今是負責磚窯的把頭,被賈環戲稱為窯哥兒,因為這個和窯姐兒相對應的稱呼,胡老八成了賈家莊子無人不知的“明星”。
而劉竿子如今則是負責燒水泥立窯的把頭,忠厚本分的他,很得賈環器重。
聽到胡老八的話後,劉竿子嗬嗬一笑,也不理會他。
不動聲色的回頭瞥了眼胡老八,讓他安靜下來後,李萬機衝賈環抱拳請罪道:“三爺,是我孟浪了,讓三爺見笑了。”
賈環擺擺手,道:“你能自己想明白我很高興,萬機,好好做,好好領會,日後會有用武之地的。”
李萬機眼中閃過一抹興奮的光澤,狠狠的點點頭,沉聲道:“一定不讓三爺失望。”
賈環聞言隻是一笑,抬頭看了眼已經到了眼前的隧道窯,昂首而入。
……
“你是說,他不要銀子,還要派什麼工程隊來幫我們鋪路?那個水泥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神京西城,鎮國公府,書房內,一個魁梧的中年男子看著下頭低眉順目的劉管事,玩味的問道。
劉管事畢恭畢敬道:“回伯爺的話,千真萬確。小的親身去賈家莊子裡走了兩遭,每一處都認真瞧了個遍。那水泥鋪的路,看著比青石板鋪的還齊整,而且非常結實。賈家莊子裡莊戶們的屋子內,都用水泥鋪的地麵,看著比用紅磚鋪的地麵還好……”
這個魁梧中年自然就是鎮國公府如今的當家人,承襲一等伯的牛繼宗了,聽了劉管事的話,他搖搖頭,道:“屋內就罷了,祖宗的規矩不好隨意改變。不過路嘛……對了,陳生,你打聽的怎麼樣,賈家的那個老三什麼情況,怎麼會被發配到那裡去了?”
陳生站的位置要比劉管事靠前的多,相比於劉管事身上土青色的衣服,陳生的衣裳是淡藍色的,多了幾分貴氣,顯然是鎮國公府管家之流。他聽到牛繼宗的話後,恭聲笑道:“老爺,打聽清楚了。這位賈三爺是榮國府政老爺的庶子,排行老三,今年才七歲……”
“什麼?才七歲?”
牛繼宗的神色終於有些變化了,他濃眉大眼,闊口方鼻,威嚴天生,這一皺眉,讓陳生壓力陡增。
而劉管事的頭也垂的更低了。
陳生賠笑道:“老爺,確實才七歲。”
牛繼宗不滿道:“一個七歲娃娃折騰出的東西,連你們都驚動了?”
在外麵自持身份,矜持不已的劉管事,聽到牛繼宗不滿的話後,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卻不敢自辯什麼。
因為他知道,牛繼宗以軍法治家,不辯駁什麼還好,要是敢狡辯,下場更慘。
管家陳生卻好一些,他沉聲道:“老爺,在賈府裡打聽了番後,小的原也是不信,以為劉管事被糊弄了,就親自到城南走了一遭,賈家莊子口的路,確實有一些名堂,劉管事沒有說謊。”
牛繼宗聞言,眉尖一挑,道:“哦?真有名堂?那賈家老三怎麼會被趕到莊子上去?”
陳生想了想,欲言又止,不過看到牛繼宗不善的眼神後,苦笑道:“賈家明麵上給出的理由是,這個賈三爺想要從武,城裡位置太小,容不下他,就讓他去莊子上折騰吧。”
牛繼宗聽聞“從武”二字時,瞳孔明顯收縮了下,而後微微呼了口氣,譏笑道:“那賈府內實際流傳的原因是什麼?”
陳生道:“是那位賈三爺手腳不乾淨,偷了東西,賈家老太君不願讓這樣的人玷汙了賈府的門風,所以就打發到了莊子上了。相比於明麵上給出的說法,賈府裡的人更相信這個。”
牛繼宗聞言,臉色極為複雜,道:“有沒有消息說,賈家那位老三是不是真的想要當個武人?”
陳生道:“他在府上時好像折騰過兩遭,不過具體怎樣也沒人清楚。出府後,就不大清楚了。不過賈府裡還有一個傳聞,說的很有些怪異。”
“什麼?”
“他們都說,賈老三幾個月前曾經遭了晦氣,險些被閻王派出的黑白無常給勾去。可後來榮國公忽然顯靈,將黑白無常打跑後,才救下了賈家三爺,而且還要求賈家三爺,日後不要進學,要從武。”
陳生恭謹的回道。
“啪!”
一聲脆響,牛繼宗座下實木太師椅的把柄被他生生捏斷,他不可思議的看著陳生,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