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倒罷,估計平日裡也沒誰將這個叫焦大的放在心上過,聽都沒聽過。
此刻聽聞王熙鳳之言,彼此間有個台階下便罷了,大家都好。
除了目瞪口呆的賈環外,其他人也沒誰較真去考量這個焦大到底有沒有真本事。
包括賈母,她在乎的是家裡人是不是會按照老國公的吩咐去做,至於做的好還是不好,那就不是她願意去理會的了。正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女人的天職是相夫教子,而所謂的教子,也是教導兒子要聽老子的話,按照老子的吩咐去做。
至於成果的好壞,那是老子的責任。子不學,父之過嘛!
當然,除非老國公再次托夢,她才會代替管教……
隻是,有些事可一不可二。
就如王熙鳳所言那樣,仙凡殊途,見一次不知道得多大的代價,那是想見就能見的?
再說了,就算賈環的演技再高,估計他也演不出長久的死亡狀態,他憋氣最長也隻能憋個一兩分鐘,再長就要露餡了……
……
“孽子,給我跪下,還不從實招來!”
夢坡齋內,賈政一臉懷疑神色,對著也是一臉懷疑神色的賈環厲聲嗬道。
賈政臉上的懷疑神色,是對賈環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事而言。
而賈環臉上的懷疑神色,則是對王熙鳳提議的習武師父人選有些質疑。
焦大,不就是紅樓裡那個被幾個家丁小嘍囉按到地上後破口大罵,“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然後被塞了滿嘴的馬糞的那個老頭嗎?
靠譜不靠譜?
之所以沒有被賈環直接定義為不靠譜,是因為賈環記得,這個焦大是跟寧國府那邊的“老太爺”出兵放過馬的。
想來多少會有一點本事吧?
賈環有些自卑,若不是他百分之一萬的清楚他絕逼不是所謂的“讀書種子”,此刻何必發這個愁?
正愁思百轉間,賈環聽到他便宜老子的一聲厲嗬,然後毫無負擔的繼續用一雙無辜而又清澈的眼睛看向賈政:“父親,你說什麼?”
七歲的小正太,再加上兩世為人的城府造就出的演技,頓時讓儒家夫子的心軟化了。
想想眼前這個兒子險些被厲鬼帶走,賈政都忍不住一陣後怕。
多好的孩子……
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儒家一直講究抱孫不抱子。
這裡的子指的是嫡子,尤其是嫡長子。
因為嫡子一般都被寄托了承載家族傳承的期望,所以不能嬌慣,必須嚴厲管教方能放心。
至於抱孫,那是因為兒子可以充當嚴父的角色,扮黑臉兒,祖父就不必了。
庶子則又不同,他們不需要考慮這些事,因為他們沒資格去繼承家業。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有時候在嚴父麵前,庶子,尤其是寵妾所生的庶幼子,反而通常比較受寵和寬容。
就算不受寵,也不會像嫡子那些被嚴厲對待。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
看著賈環閃亮的眼睛和不知所謂的表情,賈政可能是意識到這個兒子已經是癡呆兒童了,忽然有些心酸的感覺,他收起了臉上嚴厲的神態,表情柔和下來,撫著賈環的頭發,道:“環兒,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賈環點點頭:“不記得了。”
賈政猶豫了下,還是問道:“你……你真的,真的夢見了你祖父?”
賈環依舊點頭:“我也不知道那金甲將軍是不是祖父,不過老祖宗說應該是。”
賈政聞言,麵色有些複雜,似乎有眷戀、有濡慕、有思念,還有……愧意。
其實即使此刻,賈政心裡還是非常懷疑賈環的話的。
因為他非常清楚他的父親老榮國公是什麼樣的人物。
沒錯,賈代善的確是一個蓋世無敵的武將,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儒雅萬千的讀書人。
他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儒將。
如果賈環真的“遇見”了賈代善,那麼他得到的叮囑一定不會像賈環所複述的那般粗鄙糙劣。
在賈政的記憶裡,父親賈代善從來都是一個腹有春秋、出口成章的人,說出的話也始終會讓人如沐春風。
也正是因為賈代善的這種人格魅力,才使得榮國府能夠不墜先祖威名,在第一代榮寧二公皆亡後,依舊讓賈家保持著勳貴第一,八公之首的超然地位。
隻可惜,榮國公英年早逝後,卻是後繼無人的局麵。
賈政是特彆崇拜賈代善儒雅的一麵的,自幼喜愛讀書,而且他也知道,他是次子,不可能嗣國公爵,所以也就沒勉力自己習武。
遺憾的是,賈赦年輕的時候倒是也練過幾天,可自從父親賈代善戰死之後,這二球貨就完全自暴自棄養小老婆去了……
因此,使得榮國府原本堂堂親貴之爵,轉成了宗親之爵。
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彆……
大秦的親貴之爵,全部都由軍功得封,尊崇無比。
但是,即使是世爵,也不是說就可以簡簡單單就能承襲的。
以軍功得封的親貴之爵,後人想要承襲,也要必須立下一定的功績。
至少,後人需要有一定的家學武道。
否則的話,就隻能轉入宗親之爵了。
富貴倒也不差,可頂著一個乾巴巴的宗親勳爵,領那一點俸祿,家族門楣早早晚晚都要垮掉。
宗親之爵與親貴之爵,最顯著的一個區彆就是,親貴之爵可以掌軍,而宗親則不可以。
以軍功起家的貴門之後,卻已經無法掌軍。
什麼叫不肖子孫,無外如是。
眼中的愧疚之色愈濃,不過餘光忽然看到兒子依舊一副無辜樣的看著他,賈政心裡微微一動,撫著賈環頭發的手一頓,道:“環兒,你當真願意練武嗎?”
賈環點點頭,道:“祖父大人都說了,進學一道,我就是一塊不可雕琢的朽木,練武還有幾分希望,以後就算沒什麼大用,也能保護家人。父親,以後我要保護你。”
這句肉麻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卻聽的賈政大為動容,眼中居然隱隱有一些水汽。
“好孩子,好,為父支持你習武。隻是,習武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甚至是痛苦的事,你能堅持的住嗎?”
賈政很不放心的問道。
賈環做了番讓他後來悔青腸子的舉動,他站在賈政麵前,腰板兒挺的倍兒直,小胸脯拍的啪啪作響,也不怕拍出內傷,大聲保證道:“父親,我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要走下去!”
聽到賈環這般有誌氣的話,賈政的臉色又是一變,他忽然覺得,這個兒子真的變的很不一樣了,而且還是往好的一麵改變。
如果寶玉也能離魂一次變成這樣,那該多好啊!
心內感慨了一句,賈政看著賈環溫和道:“環兒,我看你也不像你祖父說的那般,真的是一塊朽木。如果你有這般誌氣,為父可以親自給你啟蒙。”
說完這句,賈環頓了下,而後語重心長道:“環兒啊,當今天下,已經承平日久。朝廷已經有一甲子年沒有什麼大戰事了,所以武將地位日益西下。為什麼那麼多以軍功封爵的貴門大都放棄了親貴之爵?除了武道艱難外,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如今大勢日漸文貴武賤,而且習武的花費遠遠超過培養一個讀書種子的花費。當然,咱們這樣的家庭不用考慮這樣的問題。可是為了前程,你也要想清楚。”
賈環想的很清楚,他沒啥大誌向,最想的就是當個紈絝子弟,整天遛狗鬥雞。
但他也知道,作為豪門子弟,他想要這般混吃等死顯然是不可能的。
要麼從文,要麼從武。
從紅樓中來看,賈環顯然是要去族學裡打磨的,學習四書五經,琢磨八股文章。
對這些天書一般的存在,賈環心裡絕對是敬而遠之的。
他喜歡一些古詩詞,但對於八股,他絕對是嗬嗬噠!
所以,賈環堅定的告訴賈政,他還是要習武。
習武苦?
怕毛線,想當年大學軍訓的時候,又不是沒牲口一樣的在烈日下站軍姿,踢正步。
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累不累,看看*****!
……
“既然你自己決定了,為父就不多說什麼了。不過你既然選擇了,日後就容不得你退縮,否則仔細你的皮。習武花費很大,暫時先不用從公中取錢,就從我的份例裡給你撥吧,我會給太太打招呼,你直接從太太那裡取就是了。如果不夠的話,就再來說。好了,你先回去吧,看看你姨娘。”
對於賈環的選擇,賈政看起來不是特彆滿意,但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賈環打著老榮國公的牌子。
賈環有些疑惑,道:“父親,習武要花費很多錢嗎?”
賈政哼了聲,道:“窮文富武,你不知道嗎?”
……
“太太,老三要是真去習武,那花費……”
王熙鳳陪著王夫人回到王夫人的院落後,語氣有些擔憂的說道。
王夫人冷哼了聲,道:“他能花費幾個?”
王熙鳳皺眉道:“看看史家,風光倒是風光了,一門兩侯,可有什麼用。為了湊出這個爵位,史家銀庫裡都能跑耗子了,熬的是山儘海乾。史大妹子這麼小的年齡,就要跟著她幾個嬸子一起做女紅,攢那幾個銀子……真真讓人不落忍。
再說了,要是寶兄弟去練武,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支撐。怎麼說以後能嗣爵,能有點用處。可老三他……唉!”
王夫人臉色愈發難看,低聲罵道:“一個奴幾生的,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