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夫人的話,賈赦倒是有些信了,微微歪著個腦袋上下打量起賈環來。
不說彆的,隻看賈環能在他探視的目光下麵色不改,賈赦就信了七八分。
賈府自恃為百年華族,尊貴非常,對於禮,至少是對麵子上禮節的講究和追求,可以用苛刻來形容。
父為子綱,甚至兄為弟尊。
平日裡,彆說是賈環,就是賈寶玉和賈璉,在賈赦這一輩子人麵前,都恭謹的和鵪鶉似的。
何曾見過這麼“無法無天”的表現?
賈赦信了,但賈政和賈璉卻不大信。
實在是離魂症這種傳說中的疾病太過玄奇,讓人不能輕易相信。
賈政信奉儒家道理,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
什麼魂啊神啊鬼啊的,通通不放在心上。
至於賈璉,則是因為心中沒什麼敬畏,吊兒郎當的公子哥一個,專愛做夜敲寡婦門的事,要是真有那些事,估計他也活不到今天,所以他也不怎麼信。斜著眼覷著一臉光明磊落的賈環。
……
“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政瞥了眼賈環這個“逆子”後,回頭看向王夫人,皺眉道。
王夫人麵色淡淡,語調也平平,道:“老爺還是讓環兒自己說吧。”
賈環在一旁旁觀,覺得這一對結發夫妻,可能還算不上相敬如冰,但感覺是沒多少恩愛感情的。
跟同事似的……
賈政見王夫人不言,而軟榻上的賈母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嘴裡不斷的發出聽不清的絮叨聲,而一旁侍候的鴛鴦則低著頭跪在賈母身邊,撫著賈母的背。
至於在一旁,就是鵪鶉一樣垂著腦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賈寶玉了。
或許父子真的是天敵,看到賈寶玉賈政就來氣,嗬斥道:“孽障,還不給我說來!”
賈寶玉聞言,開始還不知道是在說他,可抬頭一看時,正好迎上了賈政怒視的目光,唬的他身體一顫,連忙道:“回……回稟父親,兒子來的時候,三弟已經說的差不多了,所以……所以……”
賈政聞言氣了個半死,惱火的瞪了眼賈寶玉後,直把他嚇的居然有些瑟瑟發抖後,才看向還在那裡裝無辜的賈環,道:“從頭到尾再講一遍,要是敢有半點隱瞞,定然家法不饒。”
說罷,眼睛朝不遠處的門簾後掃去。
賈環順著賈政的目光看去,頓時唬了一跳,一個癟三居然抱著那麼大一根木棍站在那裡,還朝賈環飛了個“媚眼兒”……
想了想在紅樓一書裡,賈政連賈寶玉都往死裡打,他這個庶子目前還是先點到為止吧,不要太炸刺兒了。
擺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然後賈環又將前番“鬼話”重新敘述了一遍。
這一次,賈赦賈政等人的動靜就更大了。
他們也終於明白了賈母為何這般失態。
賈赦在聽到金甲將軍那一段後,直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悲呼了聲“父親大人”!
賈赦是賈府中除了賈母之外地位最為尊崇的人,他都跪下了,除了賈母外,誰還敢站著?
賈環看著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包括王夫人在內,也包括王熙鳳,得意的嘴角剛咧了咧,就看到跪在賈赦身後的賈政歪著腦袋目光嚴厲的瞪著他。
他這才恍然,他離作死已經不遠了,趕緊跟著跪下。
“你們聽到了?老爺他……他竟然就在家裡,他在庇佑著他的子孫呐!嗚嗚!可是,可是他為什麼從來都不來看我呢?”
看樣子,賈母是真的傷神了。
唉,也對,怎麼說也是初戀不是!
寧肯看他那龜孫,也不願來看她……
“母親,注意身體,不要太傷心了。我想父親大人他……一定是有緣故和苦衷的。”
賈赦可能有自知之明,他在賈母麵前不討喜,隻悲呼了一聲後,就陷入了“悲痛”中。
倒是賈政以膝而行,到了賈母的榻邊寬慰道,可惜沒什麼效果。
一旁的王熙鳳插言道:“老祖宗,二老爺說的沒錯。您想啊,這仙凡殊途,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見到的。這次要不是為了救環哥兒,說不得太爺還得繼續隱藏起來呢。我猜,太爺一定就和那成了神的秦瓊和尉遲恭一樣,一直都在默默的庇護著咱們府上。
隻要老祖宗和我們這些兒孫輩們福樂安康,知道上進,那麼太爺一定會永遠的守護著咱們,注視著咱們。
老祖宗,快彆難過了。太爺不是礙於規矩不能見咱們嗎?那咱們就主動去見他。雖說不年不節的一般都不進祠堂,可我們是為了儘孝心,誰也不能說我們不是?”
“這……行嗎?”
賈母明顯被這個建議打動了,眼神望向了下麵跪著的賈赦,道:“你也一把年紀了,彆跪著了,你們都起來吧。”
賈赦在賈璉的攙扶下站起來後,其他眾人也一臉發酸的站了起來。
賈赦有些遲疑道:“祭祖的話,要去東邊兒……”
東邊兒就是寧國府,寧榮二府中,以寧為長,所以宗祠就在那邊。
賈母聞言,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
這個時代的女子,通常一生都隻有一個男人,相知相戀相守一輩子,以夫為天。
所以在男子去世後,往往心中的思念都比較深刻。
王熙鳳在一旁,看見賈赦和賈政的臉色都有些遲疑,賈璉也是一臉為難的模樣,心裡也理解。
莫名其妙的祭祖,傳出去都是笑話。
有孝心是好事,但於禮法不合,就容易讓人詬病了。在《禮》中,何時祭祀都是有明確規定的。
而且宗祠也不是說想打開就能打開的。
不過,如今寧榮兩府中,以榮國府為尊。
而榮國府裡,又以賈母為尊。彆的不說,光誥命老太太都是堂堂一品誥命夫人。
這個榮耀是普天下所有女人都心向往之的,而且這也不隻是簡單的榮耀。
一品誥命,是可以直接給中宮皇後上奏折的。
真要告起禦狀來,非常酸爽。
而一般的民婦如果想告禦狀的話,就不得不敲登聞鼓了。
然而,凡是敲登聞鼓的人,不管有理沒理,也不論官司能不能打贏,首先就要被判個流三千裡,而且還得滾傳說中的釘板,嘖嘖!
言歸正傳……
王熙鳳在賈府的權勢,很大程度上來自賈母的偏愛。
她的身份其實是有些尷尬的,王熙鳳是賈赦的兒媳婦,又是王夫人的內侄女。
在榮國府兩房明裡暗裡的爭鬥裡,她的立場可以用艱難來形容。
幸運的是,她憑借一張討巧的嘴和會伶俐的手段,博取到了賈府扛把子賈母的寵愛,並以此成功立足。
所以,她一定要儘可能的讓賈母高興,她才能過的好。
心裡盤算著利害關係,眼光卻無意停留在賈環臉上,待回過神來,看到賈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眼睛看時,沒防備的她嚇了一跳。
沒好氣的瞪了賈環一眼,卻忽地靈機一動,笑的有些得意起來,對眾人道:“要說隨意的開祠堂祭祖,的確是和禮法有違。可咱們不是隨意的呀,要不是老太爺出現,環兒可當真就危險了呢。不說彆的,就為這,環兒是不是應該去祠堂感謝一些太爺?這總不算失禮吧?我們就算是陪客,沾沾光。”
這個借口非常強大,賈母聽了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斜著眼打量起兩個“不孝”的兒子。
賈赦賈政還能說什麼,隻能保證儘快安排。
“對了,環哥兒說的那個,學文不成,最好學武,你們怎麼說?”
賈母的口氣,有些猶疑。
讓賈環奇怪的是,這句話讓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微微倒吸了口冷氣。
什麼意思?
賈環有些詫異的掃視了一圈眾人。
賈赦是帶頭大哥,他不得不發言:“母親,按理說,既然是父親大人吩咐,我們不能不遵命。隻是……隻是環哥兒這身子骨,似乎也不是能習武的根骨。要不,先讓他養養,再試試?”
賈母聞言有些不高興了,她倒不是為了賈環,而是因為賈赦等人居然不準備聽老國公的話了。
這豈不是大逆不道?
賈赦見狀,微微轉頭用目光示意了下賈政。
賈政鬱悶的要命,卻不得不上前勸道:“母親,大哥所言極是。而且,我大秦立國已經百年,在祖父和父親大人他們兩代人的辛苦征戰下,如今已經四海程平,沒什麼大事了。習武的話……當然,父親大人的話我們肯定是要遵從的。要不,先請個拳腳師父來?”
賈母已經太久沒有關注賈府的事了,聽到賈政的話後,她有些詫異道:“咱們府上,連個懂拳腳的人都找不出了?”
榮寧二府,可都是以軍功起家的啊。如今,這才過了多少年,居然連個武人都找不出了……
什麼叫不肖子孫?莫過如是。
賈赦作為榮國府的家長,此刻臉色很難看,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賈政就更不成了,他是儒門子弟,讀書種子……
最後還是王熙鳳,見賈母的臉色愈發的陰沉,轉動腦筋,忽地拍手笑道:“老祖宗,大老爺和二老爺平常都在忙著朝廷的大事,這種家事他們哪裡有功夫去管。他們不知道家裡有沒有武人,我卻知道有一個。”
“喔?是哪個?你可不要哄我!”
老太太急忙問道。
對於死去的老頭子的吩咐,她想要把好關。
王熙鳳笑容可掬道:“在東邊兒,有一個叫焦大的老人。他當年可是和東邊兒老太爺一起放過馬、出過兵的老人了,經驗老道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