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書院。

隨行的宮廷侍衛肅清了沿途的書院學子，禦駕直入諸葛龍宿所在的無涯居。

“陛下，無涯居到了。”

冷公公輕聲說著，拂起了帷裳（門簾），讓鳳九五從禦駕中行出。

“冷公公，你隨朕進去吧。”

鳳九五說罷，帶著冷公公進入無涯居中，隨行的侍衛在四周布防。

進入無涯居，當先就看到院中正在對弈的兩人，諸葛龍宿、鳳棲梧，一個是鳳九五這次前來欲見之人，一個是他的皇兄，那個惦記著他的皇後的家夥。

“陛下。”鳳棲梧起身行禮道。

“陛下數年未來書院，不知今日來此，有何見教啊？”

諸葛龍宿也不站起，還是坐著仔細端詳棋局，擺明了不歡迎的態度。

鳳九五也就登基之後秘密來山河書院見過鳳棲梧一次，在那之後，他是絕不涉足山河書院。

他今日突然來此，絕非善事。

這是諸葛龍宿的直覺，也是他此時心中的想法。

麵對如此怠慢的態度，冷公公神色大厲，厲聲喝道：“放肆·····”

“冷公公，”鳳九五打斷道，“莫要失禮。”

他上前幾步，坐到鳳棲梧剛剛所坐的位置上，看著對麵的諸葛龍宿，道：“諸葛院長快人快語，朕也不繞圈子。今日前來，隻為一物——”

“詔書。”

鳳九五麵無表情地道：“交出詔書，朕轉身便走，絕不多留。”

“但是陛下，這和我們當初商量好的條件可不同。詔書可是當初陛下心甘情願地交給書院的。”

諸葛龍宿頭也不抬，撚起一顆白子，緩慢又堅定地落在棋盤上。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此一時彼一時，諸葛院長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鳳九五亦是撚起一顆黑子，代替鳳棲梧下這盤未完的棋局。

當初他和清羽二人實力不及山河書院，完全是靠著讓對方投鼠忌器才維持住安穩的局麵。也是因為如此，鳳九五付出了那份詔書作為代價，獲得天子武學。

但時至今日，鳳九五這一方，或者該說是清羽這一方的實力趕上來了，已經不怕山河書院翻臉了。於是，鳳九五決定出爾反爾了。

“陛下想要出爾反爾？”

白子落在棋盤上，清脆的聲音卻像是落在鳳九五心裡，無形的質問從心中浮現，嗬斥他的背信之行。

不過這點質問，在同時夾在兩股意誌中間的鳳九五看來，太弱了。

“不錯，朕就是要出爾反爾。”

鳳九五再落一子，乾脆直接地承認了自己的背信。

他又不是假好人，怕什麼質問，作為一個合格的皇帝，出爾反爾不過是基本操作罷了。

“院長，時代變了，如今北周是屬於朕的天下。”

諸葛龍宿終於抬起頭來，正視鳳九五的雙眼。

這個曾經的廢物皇子，如今不複當年窩囊，一身皇者氣魄便是諸葛龍宿也難攖其鋒。

在占領了草原千裡之地後，鳳九五的實力又見長進，方才借助下棋的一點小小交鋒，鳳九五防得滴水不漏，未受一點影響，且雲淡風輕，不露絲毫端倪。

“陛下確實非同以往了。”諸葛龍宿輕歎道。

天子武學是出了名的強大，鳳九五又經過清羽數次附體，從清羽那邊得了不少好處。光憑如今實力，也可稱得上是天下少有了。

不過，鳳九五固然強悍，但諸葛龍宿也不是沒有底牌。

“若是在書院之外，在下恐怕非是陛下之敵手。但在這書院之中······”

諸葛龍宿再度撚起一顆棋子，“陛下卻是要吃虧了。”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浩然之氣衝天而起，書院上空傳來冥冥之聲，誦讀浩氣之文。浩氣長河如一條玉帶，從天空中奔湧而過，從長河之中行出道道身影，高聲念誦正氣之歌。

“陛下，請！”

諸葛龍宿落子，天上地下，浩氣長存。

“有趣，這浩氣長河······”鳳九五眼睛微眯，看著這浩氣長河似乎看到了某種熟悉的影子。

“諸葛院長相請，朕豈能不奉陪。”

江山萬裡如畫，在鳳九五身後展開，其上有煙雲風雨、山石峻嶺，亦有山間小道、樵夫行旅，其勢之雄奇，其景之壯闊，震人心神。

北周這萬裡江山，皆在這一畫之上。

“你有莘莘學子，浩氣長河，朕亦有江山萬裡，蒼生百姓。想要光憑這個就讓朕知難而退，遠遠不夠。”

落子若山傾，儘顯萬裡江山之勢重。勢壓天下之氣魄，令得方才響徹天際的正氣歌都為之衰弱。

二者一借浩氣長河之能，一借萬裡江山之力，棋盤對弈是棋力的比較，亦是氣勢的交鋒。

這一來一往，棋子下落，浩氣長河與萬裡江山圖亦是各占一半天，互相抵抗交鋒。時而東風壓過西風，時而又西風壓過東風。二人雖無真正交手，但這種氣勢和心力上的交鋒，卻是更顯底蘊。

如此相持，半個時辰轉眼即逝，棋局也將走到終點。

諸葛龍宿雖有浩氣長河助力，但終究抗不過這萬裡江山之勢，便是這山河書院，也是在北周的土地上，受到鳳九五的管轄。

所以他雖在棋局上勝過一手，但在氣勢交鋒上無疑是略輸一籌。

江山萬裡圖壓過浩氣長河，鳳九五之勢亦是占據了絕對上風，眼看勝利在望。

但就在此時，浩氣長河中再度踏出一人。高冠博帶，有儒士之風雅，亦有正氣之浩然。

“孟山河。”

所有見過這身影的人，都在腦海中閃過他的名字。

儒門大宗師，天下有名的至強者，山河書院的創始人。

浩氣長河在這道身影出現的刹那，氣勢大漲，反敗為勝，瞬間便將萬裡江山圖反壓其下。

“果然······”

鳳九五騰地站起，“浩氣長河，還有儒門之意誌。你等想要效仿龍脈，創造屬於你們儒門的萬世之基。”

這熟悉的感覺，可不就是和現在日日感受的人道意誌類似嗎？鳳九五好像終於發現了為什麼孟山河一直未露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