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塵殿太上皇的書房之內,隻剩下太上皇和馮祥。
馮祥看著已經陷入沉思中的太上皇,他的心緒同樣不平靜的很。
有誰能想到,那個在太上皇的壽宴之上,親自為太上皇獻上賀壽詩的賈家少年郎,到頭來居然可能是太上皇的孫子?
為什麼加可能二字,那是因為太上皇還沒有開口承認!
但是據馮祥看來,已經八九不離十是這樣了。
太上皇雖然豐功偉績,受人歌頌,但是他們這些身邊的老人都知道,太上皇的一生,並不幸運。
世上之苦,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是太上皇的十三個兒子,他親自送走了十一個,這是何等樣的折磨?
希望包冉沒有欺騙太上皇吧,若是賈寶玉當真是太上皇的孫兒,或許能為太上皇的晚年帶來不一樣的光彩與慰藉。
眼光高如他,也不得不承認,賈寶玉天資之出眾,怕是隻有少年時的太上皇才能堪堪比擬,除此之外,他所認識的人當中,無人在他那個年紀能出其右。
想到這裡,他更加篤定包冉所言不虛,這樣的人,隻有可能是太上皇的血脈!
“按照他說的,去金陵把東西取出來吧,總得最後看看,包冉有沒有說謊。”
太上皇忽然道。
他很自負,知道在他這麼久的查證之下,包冉不可能欺瞞算計的了他,但是事關天家血脈,他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
馮祥應了,隨後有些忍不住問道:“若是賈寶玉真的是當年三殿下與甄王妃的嫡子,包冉為什麼一開始不說,直到今日才和盤托出?”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也不管馮祥是不是真的不懂,輕聲道:“他是怕朕不念血脈親情啊,嗬嗬,或許,他還有更大的野心。”
太上皇搖搖頭,似乎在嘲笑包冉飛蛾撲火的行為。
“野心?他的生死都在老皇爺的一念之間,他還有什麼野心?”
“不是為了他自己。”
太上皇歎了歎,不想再說這個問題,隻是忽然道:“小九被他調回京了?”
馮祥點點頭:“大明宮的聖旨已經發出去了,宣河間王入京,為老皇爺籌備壽辰。”
太上皇笑了笑,似乎並不知道景泰帝此舉何意,想了想,道:“雖然包冉說的一切十分離奇和巧合,就像是有人暗中安排的一樣,但是朕卻覺得,他沒有騙朕。
當初朕第一次見到賈寶玉的時候,就隱隱有一種十分特殊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現在細想來,他的麵相,確實和老三有三分相似之處,隻是秀氣了太多。”
太上皇似自言自語,又似很篤定。此時的他,看起來倒真的像一個八十歲的老人,在念念叨叨的說著兒孫們的事了。
馮祥笑道:“既然如此,老皇爺何不宣賈寶玉進熙園,再瞧瞧?”
太上皇卻沉默了,麵容寂寂:“不急,他若真是朕的孫兒,朕在見他之前,總得為他準備一份禮,一份對得起他這麼多年輾轉飄零的大禮......”
當年的一場大火,燒死了義忠親王府幾百口人,那些,都是他的家人。
或許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他作為他的爺爺,雖然不希望他複仇,但是,卻可以幫他拔掉凶手的一隻爪牙,一隻自以為藏在暗處的爪牙......
……
……
葉府,二皇子到了葉瓊的書房,與葉瓊見禮之後便坐在一邊聆聽教誨。
他幾乎是葉瓊一手教導出來的,所以葉瓊對他來說,既是外祖,更是恩師。
忽然聽聞賈寶玉到了,二皇子一愣,隨即站起來對葉瓊道:“外祖父見諒,孫兒實在不知子衡會來。如此看來,今日倒是我唐突了。”
葉瓊道:“無妨,你和蓁蓁從小一塊長大,又是表兄妹,你能來給她過生日也算是一片心意。
論理子衡倒不該來,隻是你母後對他頗為喜歡,昨日召見了他和蓁蓁兩人,又讓他送蓁蓁回府,所以蓁蓁才邀他今日過府,簡單吃個飯。”
“是。”二皇子應了一聲。
雖然早知道葉蓁蓁可能已經心悅賈寶玉,但他此時還是有些難過。
他知道葉蓁蓁從小最是知書識禮的人,如今卻主動邀請賈寶玉來給她過生日。還有,她今日下廚估計也是為了賈寶玉了。
葉瓊將他的麵容看在眼裡,暗自歎了歎。該說的話他都已經說過了,他想,或許該是時候和皇後商議一下,給二皇子定一門親事了。也許成親之後,二皇子就能夠想通了。
“走吧,該吃飯了。”
葉瓊站起來,領著二皇子往外走。
剛出走廊,果然就見那邊葉皓帶著賈寶玉大步走過來。
“見過太師。”
賈寶玉看見太師葉瓊,當即彎腰行了一禮。葉瓊自然笑著叫起。
二皇子走上來,正要開口招呼,忽見賈寶玉一提袍擺,對著他鄭重其事的跪下去,道:“微臣賈寶玉,參加二殿下。”
二皇子眉頭一皺,然後舒緩開來,一步上前攙起賈寶玉。
“子衡何必如此大禮,你我之間何時這般生分了?”
“非是生分,隻是君臣之禮不可廢。”
二皇子聽了,緩緩道:“以前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過來與蓁蓁表妹過生日,今日確實不知道子衡也會過來,否則,我當是避嫌的。”
二皇子如此說了一句,似乎有些歉意。
賈寶玉連道:“殿下言重了。殿下疼愛表妹,願意親自過來與蓁蓁姐過生日,這是我們的榮幸,哪裡有避嫌之理?
倒是我,如今婚約未成,便冒然上門,於禮不符,還請殿下不要見責才是。”
“子衡說笑了。”
旁邊葉瓊見他二人客氣來客氣去,便道:“好了,有什麼話到了席上再說,何必如此客套。”
說著,領著他們三人一起到了內廳。
今日是家宴。
後院,葉蓁蓁聽說賈寶玉仍舊進來了,先是有些著急,然後忽然就想明白賈寶玉不聽勸告的原因,心中忽然高興起來,倒也就不將此事放在心上了。
小蓮是她的貼身大丫鬟,她走過來詢問:“小姐,閣廳裡琴已經擺好了,小姐還要彈奏麼?”
葉蓁蓁瞅她一眼。
“不用了,我們也過去吧。”
琴音便是心意,她原是準備彈給賈寶玉聽的,如今這般情況,她再彈奏,不是存心在給賈寶玉和二皇子之間找不痛快麼。
今日這宴,已經注定溫馨不起來,又何必再弄那些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