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西市街上跪著的這些人,對於京城裡的任何人來說,都是很難殺,甚至不敢殺的,就是皇帝本人,也是想殺但是不敢殺,但是對於李信來說,殺他們是非常簡單的。
時辰到了之後,坐在主位上的李信,雲淡風輕的丟出桌子上的斬令,儈子手眼睛也不眨一下,一口烈酒噴在了刀上,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正當頭的太陽,再對著犯人念叨幾句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接著一把鋼刀飛過,犯人人頭落地。
圍觀的人們齊聲叫好!
畢竟西市街的人都是小民百姓居多,他們不知道殺的人是誰,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殺,隻是單純的看個熱鬨,看見這些個殺人匠手法熟練,一刀下去乾脆利落,便就開始齊聲叫好。
不過圍觀的人堆裡也有讀書人,這些人裡有太學生,有京城的小官,還有一些不曾進入國子監的普通秀才,見到這些人人頭落地之後,紛紛仰天大呼。
“嚴師!”
“大宗師!”
這些人有的口稱老師,有的口稱師祖,還有叫師叔師伯的,讀書人裡頭,各種關係紛繁複雜,京城裡的所有文官,隻要肯去追溯,就一定能互相追溯到淵源關係。
看著西市街遍地猩紅,靖安侯爺隻是眯了眯眼睛,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種死人的事情他見得太多了,早年西征的時候,一場攻城持續三天三夜,每天都要傷亡一兩千人甚至更多,整個營帳到處都是血腥味還有殘肢斷臂,見過那種血與火之後,現在這一百多個人頭,根本驚不起他心中的波瀾。
這些人裡,固然有人是無辜被牽連其中,或者罪不至死的,但是歸根結底,是沈寬嚴守拙這些人要作死,如今天子也想讓他們死,那他們就該死。
所有人都需要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權力場上從來都沒有慈悲心,假使這一次是沈寬等人成功廢帝另立天子,那時候他們殺的人隻會比現在多,不會比現在少。
砍完頭之後,現場很快有人收拾乾淨,不過那些義憤填膺的讀書人仍舊在大叫大嚷,有些直接對著朝廷以及李信這個監斬官破口大罵。
靖安侯爺麵無表情,負手走到這些讀書人麵前,冷聲道:“今日西市街殺的人,統統都是反賊,你們一口一個老師,一口一個叔伯,是想跟他們染上關係麼?”
“如果是,羽林衛隨時可以抓人。”
兩句話一出,大家立刻就慫了,有些人已經開始偷偷離場。
不過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不怕死的勇士,現在最前麵的一個讀書人,怒不可遏,對著李信怒喝道:“嚴師一生清廉,這麼多年來不知道打掉了多少貪官汙吏,他老人家掌禦史台之後,大晉吏治為之一清,如今朝廷用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這麼把他老人家殺了!”
“全不念嚴師這些年的功勞嗎!”
他口中的嚴師,是禦史大夫嚴守拙。
老實說,嚴守拙這個人做官的確還算清廉,天目監去查他的時候,也隻查到了他在地方上做巡查禦史的時候犯的一些錯處,相比於朝堂上的大部分官員來說,嚴守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清官楷模。
但是很可惜,他沒有站對邊。
麵對這種情況,李太傅的反應很直接。
“嚴守拙要廢立天子,等同謀反,他的文書都遞到了未央宮,這還是莫須有?”
這個讀書人臉色漲紅,咬牙道:“天子失德,自然要廢!”
“很好。”
靖安侯爺對著身後的謝岱招了招手,語氣淡然:“這人是嚴守拙同黨,把他也捕了,押進京兆府大牢。”
謝岱歎了口氣,低頭應了一聲,然後帶著四五個如狼似虎的羽林衛,把這個人直接給五花大綁,見他猶自叫罵不休,便用布條直接勒住了他的嘴巴,押了下去。
靖安侯爺麵無表情,走到了高台上,看向了一群圍觀之人。
“諸位之中,估計有些認得我,但是大半是不認得我的。”
他兩隻手插在袖子裡,語氣平靜:“本官李信,蒙陛下信任,任太傅,禁軍將軍,全權負責這一次的謀反案。”
“這一次的案子,是本官在查,人也是本官在殺,諸位之中的小民百姓,想來是懶得找我的,但是諸位之中的讀書人,尤其是這些反賊的徒子徒孫,這會兒多半已經把我恨得牙癢癢了,你們有什麼不滿,儘可以來靖安侯府尋本官。”
說到這裡,李信冷冷一笑。
“我這個人,最擅長與讀書人講道理了。”
這話一出,場麵立刻就安靜下來不少。
李信早年西征大勝,聞名天下,京城裡的老百姓或許沒見過他,但是大半聽說過他的名字,也知道他是老國公葉晟的學生,如今見到真人,立刻歡呼不已。
唯有一些穿著士子衣裳的讀書人,咬牙切齒,恨不能一口把李信給吃了。
這就是李信說自己會“遺臭萬年”的原因,他來西市街殺人,並不會得罪京城裡的老百姓,隻會得罪這些讀書人。
偏偏輿論權,大半是掌握在讀書人手裡的,大晉的史書,也要這些讀書人來編寫。
曆史上名聲極不好的人之中,最少有一半是因為得罪了讀書人。
李信這番話,可以說是毫不留情麵的打了這些讀書人的臉麵,甚至是在當著這些人的麵挑釁他們,說白了的話,可以理解為那個名場麵。
你過來啊~!
麵對當朝太傅,這些人自然是不敢過去的,不過站在後排的人卻敢開口痛罵。
“李長安,你陷害文壇宗師,斷我大晉文脈!”
“先帝所立四輔臣之二,死在了你的手裡!”
“禍國奸臣!”
讀書人們群情激憤,罵著罵著,就開始了他們最擅長的人身攻擊。
“賣炭賊!”
“販碳賣火之輩,也想把持朝政!”
麵對這些罵聲,靖安侯爺隻是靜靜的聽著,然後微微冷笑。
他正準備開口說話,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在幾個下人的幫助之下,勉強分開人群,擠到了最前麵。
老人家穿著一身布衣,步履都有一些不太穩健了,還是在下人的攙扶之下,才走到了高台之上,站在了李信前麵,他對李信拱手行禮。
靖安侯爺愣了愣,也對著這個老人家彎身行禮。
老人家行禮之後,回頭看向那些圍在一起的讀書人,微微歎了口氣:“諸位,聽老夫一句勸,現在立刻散了,該回家回家,該回國子監回國子監,這事不是你們可以參與的。”
“就憑你們剛才一口一個老師,李太傅就可以把你們統統抓起來問罪,李太傅慈悲,沒有跟你們計較,你們還在這裡不知好歹。”
這話一出,立刻就引起了眾怒。
這些讀書人不認得這個老者,紛紛怒目而視。
“分明是他李長安禍國亂政,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也要為權勢低頭折腰麼?”
“賣炭賊殺戮輔臣,悖逆先帝!”
“老賊要袒護賣炭賊嗎!”
老人家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諸位,老夫也是讀書人,老夫……”
他想著與這些人爭辯爭辯,無奈聲音太小,根本傳不出去。
靖安侯爺邁步走到這個老者麵前,臉上露出笑容。
“老相公,本來他們隻罵我一個,這下倒好,連你也一起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