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一統天下四十多年,北周也早已經成為曆史裡的塵埃,但是先前下次多年北周給南晉留下了太多陰影。
要知道,北周一百多年裡,有三次差點打到南晉京城,有一次已經兵臨城下,北周極盛之時,正麵戰場上的騎兵,可以以一當五,弓馬天下第一。
正因為如此,儘管北周已經不複存在,薊門關外隻有苟延殘喘的宇文諸部,從武皇帝到太康天子三代人,一直沒有對北疆放鬆警惕,大晉兩個地位最高的將門,一個葉家一個種家,都被擺在了北邊,看守國門。
太康天子臨終之前,曾經特意囑托過李信,要他幫著自己的兒子,料理好北疆的事務。
就連李信本人,也是想要徹底解決掉北邊的隱患的。
他也是諸夏子孫,對這片土地是有強烈認同感的,上一個世界的曆史還曆曆在目,從五胡亂華,到靖康之役,再到後來的辮子南下,凡有外族入關,這片土地就會承受太多苦難。
誠然,大晉現在的國力強盛,而北邊的宇文諸部也還不夠強大,即便放置不管,估計一直到李信閉眼,北疆的鮮卑部都不會整整打進薊門關,但是人生在世,不能隻想著自己,李信來到這個世界上,總要替後人做點什麼。
大晉武皇帝時期,一統天下之後大晉的國力幾乎被徹底打空,甚至整個承德朝都在休養生息,無力看向過門之外,但是到了太康朝的時候,一代人已經長大,早年因為南征北戰打空的男丁也長了起來,該存的錢糧承德天子也給攢下來了,因此到了太康朝的時候,朝廷就已經有了對北疆動手的本錢。
而且從太康三年開始,朝廷也準備那麼做了。
如果……如果不是太康天子身體不好,如果不是太康天子要分心拿掉西南,這個時候北邊的宇文部即便不被打爛,也肯定被打殘了。
很可惜,這件事情因為種種原因,到了太康天子閉眼的時候,都沒有能夠做成,不過底子是攢下來了,隻要朝廷政局穩定下來,隨時可以對北邊動手。
眼下,隻看這位即將正式親政的元昭天子,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了。
李信離開宮裡之後,回到家中睡了一覺,第二天上午,他練完拳在書房翻看卷宗,大概巳時正的時候,羽林衛中郎將謝岱,便來到靖安侯府求見。
進了靖安侯府的書房之後,他對著李信恭敬低頭:“太傅,西市街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李信手裡正在翻看一本書,聞言隨手丟在桌子上,開口問道:“今天殺多少人啊?”
“沈寬一家…”
說到這裡,謝岱眼皮子也抖了抖,頗有些不忍心,他伸手從袖子裡取出一份名單,遞到了李信麵前。
“沈寬一家……還有嚴守拙,以及另外幾個宰輔,再加上這次審出來的一些主犯,總共一百一十二人。”
謝岱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咬牙說道:“按照太傅的吩咐,這一次的案子要辦成大案,這第一批要斬首的人,都是未央宮親自勾紅的,後續審訊出來的案卷,會送到太傅這裡來,由太傅決斷生死。”
靖安侯爺伸手接過這份名單,看到了名單上用朱筆勾掉的一個個名字,他指著名單上一個個赤紅色的紅鉤,對著謝岱嗬嗬一笑。
“咱們這位陛下,自己不敢動手殺人,有人給他擔下這份責任了,殺起人來倒是痛快得很,你看這幾鉤,殺氣騰騰啊。”
不管是作為老師,還是作為長輩,李信調笑天子兩句都沒有什麼問題,而同樣是天子長輩的謝岱,就不敢開口說話了,他隻能支支吾吾的點頭道:“太傅說的是。”
“走罷,再不走,該誤了時辰了。”
因為是去監斬殺人,而且這會兒已經快到年關,天氣頗冷,李信就沒有騎馬,而是坐在馬車裡,朝著西市街走去。
謝岱本來要騎馬的,被靖安侯爺拉著坐進了馬車裡。
馬車裡,李信隨手取了一塊碳,丟進了馬車之中的火爐裡,然後他伸手一邊烤火,一邊對謝岱漫不經心的說道:“這幾天陛下與太後,有沒有找謝郎將進宮?”
謝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他愕然道:“陛下與娘娘,不曾召下官進宮。”
李信“哦”了一聲,淡淡的說道:“那很快就會讓你進宮去了。”
謝岱皺了皺眉頭,對著李信微微低頭:“太傅可否名言?”
靖安侯爺這才把目光從火爐,轉移到了這位羽林衛中郎將身上,他笑嗬嗬的說道:“先帝的六皇子,很快就要出京了,不出意外應該是送到山陰謝家養著,到時候你這個堂舅,就會負責護送這位六皇子回山陰。”
“不出意外的話,這位六皇子還會養在你們家這一枝。”
謝岱是個聰明人,先前幾個宰輔在朝廷裡鬨事,要立六皇子為皇帝的事情,他也知道,此時聽到李信這麼一說,立刻就明白了六皇子為何要出京的理由,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皺眉道:“六皇子出京,下官可以理解,山陰謝氏是六皇子的母族,去那裡也不意外,可就算六皇子去了山陰謝氏,也應該是去他的親外祖家中……怎麼可能落在下官這一枝……”
“因為這個皇子很棘手啊。”
靖安侯爺雲淡風輕的笑了笑:“他是先帝除了陛下之外的唯一嫡子,與陛下是胞兄弟,理論上來說是皇位最大的威脅,這麼個人養在家裡,就是個天大的隱患,說不定哪天皇帝不高興了,就要降下雷霆。”
“而且這麼個人極其危險,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看著,是個燙手山芋,太後娘娘不會看著自己的家人承受危險,自然而然就會想到她的叔叔。”
“也就是謝郎將的父親。”
謝岱沉默了一會兒,隨即低下頭,沉聲道:“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太傅您臆測天子,未免……”
靖安侯爺拍了拍手上粘上的碳灰,笑著說道:“六皇子出京謫居山陰,已經是定局,住在你們家的可能性最少有八成,謝郎將不信看著就是了。”
說著,他掀開車簾,看了看馬車外麵。
西市街已經到了,駕車的沈剛把馬車停在了路邊,對著李信恭聲道:“侯爺,到地方了。”
馬車裡的李信,用手帕擦了擦手上沾染的碳灰,對著謝岱微微一笑。
“走,謝郎將,本官帶你去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去。”
謝岱還在沉思李信剛才說的話,聞言連忙跳下馬車,跟在李信身後,剛下車,他就聽到了李侯爺爽朗的笑聲。
“今日之後,謝郎將與我,恐怕都要遺臭萬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