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而言,尚未親政的元昭天子權力極其有限,基本上不可能從朝堂上給幾位宰輔論罪,也不太可能拿掉他們身上的輔臣的位置。
現在想要解決這個困局,其實也不難,京城三禁衛都掌握在皇帝手中,金吾衛與京兆府還有皇城兵馬司等衙門暫時不敢跟皇權作對,這時候隻要小皇帝肯下決心,大開殺戒,直接把幾個宰輔砍了,再用三禁衛把鬨事的人全抓起來,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就地殺了,在這種高壓之下,基本就沒有什麼人敢再亂來了。
但是到時候天子亂母,暴虐嗜殺的名聲也就會傳出去,他才十四歲,兄弟頗多,而且他的叔伯輩也大多健在,如果背上一個失德的名聲,隻要有人有了歪心思,那麼帝位易主,隻在頃刻之間。
說白了,他的母族山陰謝氏的勢力太小了,如果不是太康天子在最後幾年有意提攜謝家的人,元昭天子現在手底下就幾無可用之人,在這種情況下,他背不起殺這麼多人的鍋。
其實就算李信回京,想要穩住局勢,能夠做的差不多也就是這些,隻不過李信能夠扛得住,小皇帝不行。
大朝會之後,蕭正讓人在皇城裡收拾出了一間藏書的宮殿,把原本關在尚書台裡的幾位宰輔從全部請了進去,禁止任何人探望。
與此同時,元昭天子召見禮部尚書孔昱,得到禮部的支持之後,派羽林衛驅散了太廟的太學生,並且張貼告示,再有鬨事的太學生,革除功名,以及太學生身份。
能夠在太學上學的,多半是秀才或者是舉人,功名是他們的死穴,告示張貼之後,這些太學生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胡說八道。
不過暗地裡的閒言閒語,還是免不了的。
就這樣,年輕的元昭天子,與朝臣們對峙了起來。
而元昭天子讓蕭正送給李信的書信,也在六百裡加急送往永州。
永州距離朝廷差不多兩千四百多裡,六百裡加急驛使一人三馬,路過驛站便換馬或者換人,晝夜不停,一天差不多能跑五六百裡,到了第四天,一身風塵的京城驛使看看來到永州城下,他並未進城,而是朝著祁陽縣的方向飛奔而去。
到了下午快黃昏的時候,驛使來到祁山腳下的李宅門口,翻身下馬,叩響了房門。
“京城六百裡加急!”
這個驛使聲音有些嘶啞,連續高喊了幾聲之後,終於有門房過來開門,詢問清楚來意之後,門房並沒有讓他進去,隻是從他手裡接過了這封京城送過來的書信,轉身找到了正在後院亭子下麵與妻子孩子一起支著烤架烤肉的李信,恭敬彎身:“侯爺,京城六百裡加急送過來的。”
李信轉了轉手裡已經烤成金黃色的羊肉串,遞到了大女兒手裡,笑著說道:“來,阿涵,這個可以吃了。”
小阿涵繼承了她母親的吃貨屬性,聞言立刻接了過去,對著李信甜甜一笑:“謝謝阿爹。”
九公主則是白了一眼李信,仿佛在埋怨他偏心。
李信這才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油漬,回頭接過了這封信,淡淡的問道:“誰寄過來的?”
有資格用六百裡加急送信的人不多,因為一天跑六百裡傷人又傷馬,經常有跑死馬的情況發生,一般隻有兵部的軍報才會用這個規格送信。
李府的門房,也是靖安侯府的家將,他低頭沉聲道:“那人說,應該是宮裡送過來的。”
李信這才來了興致,拆開信封之後,從中抽出足足三頁的信紙,他半眯著眼睛,把三張紙從前到後一一看了一遍之後,臉上漸漸露出笑意。
“好啊,我前兩天還在想,怎麼穩住西南局勢的問題,這才過了幾天,京城那邊就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
李侯爺把信紙疊好,塞回了信封裡,微笑道:“人家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沒想到這些大頭書生不是大將軍,卻要做霍光故事。”
聽到李信的這幾句話之後,九公主也放下了手裡的羊肉串,好奇的看了李信一眼:“霍光是誰?”
“京城裡出什麼事了?”
李信把信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裡,嗬嗬一笑:“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人不想讓你那個大侄子做皇帝了。”
九公主神色微變。
她十三四歲還沒有出宮的時候,就經常在魏王府玩耍,元昭天子是她看著出生,看著長大的,跟自己親兒子也沒有什麼區彆,兩個人的感情非常好,這些年元昭天子常住靖安侯府裡,九公主也常常帶著他一起玩耍,隻是做了皇帝之後,兩個人才慢慢疏淡了一些。
“到底出什麼事了?”
“目前還不清楚。”
靖安侯爺又重新坐了下來,淡定的拿起刷子,往肉串上塗抹醬料。
“說不定是編個了故事,要哄騙我回京。”
九公主也擦了擦手,伸手道:“給我看看。”
靖安侯爺很痛快的把這封書信,遞到了九公主手裡,她隻看了一遍,就生氣的把信紙丟在了一邊,怒道:“虧得這些人還是宰相,平白無故冤枉皇帝亂母,傳揚出去,他這一輩子的名聲便毀了!”
靖安侯爺彎下腰,把幾張隨風飄搖的書信撿了回來,重新塞進了信封裡,笑著說道:“哪裡是壞人名聲這麼簡單,如果信中所言屬實,他們分明是想廢立皇帝!”
“先帝一共八子,兄弟有十幾個,宗室子弟甚多,你這個大侄子一旦失德,不知道多少人會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個位置,這些人的背後勢力錯綜複雜,再這樣鬨下去,一個山陰謝氏,恐怕守不住帝位。”
“以子亂母,以子亂母……”
靖安侯爺琢磨了一番,嘖嘖道:“還是這些讀書人心思惡毒,能夠想到這種臟到甩不脫的罪名。”
九公主從烤架旁邊起身,拉著李信走到一邊,有些緊張的開口問道:“長安,你要是回京,能幫得了皇帝麼?”
李侯爺眯著眼睛笑了笑。
“多半可以,論背黑鍋,為夫最有經驗了。”
九公主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那你要回去麼?”
“還沒有想好。”
靖安侯爺淡然道:“首先我要確認這件事是不是真的,不能被彆人一封信就哄回了京城,再者我還要細細思量一番,不能就這麼直衝衝的回去了。”
他低頭沉吟了一番,然後抬頭看著九公主,沉聲道:“我這幾天可能要去一趟錦城,夫人在家裡帶好阿涵跟平兒。”
九公主麵色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輕輕的歎了口氣。
“皇帝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
“他年紀還小,不是那些老頭子的對手,長安你…不管怎麼樣,也要讓他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