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山海。

煉真殿。

陳季川到來，見到殿中的掌教伏丹子。

伏丹子依舊是青年道人模樣，見著陳季川，其笑道：“證道真仙後，苦修五千載，你終於舍得出山了。”

饒是伏丹子，漫長歲月以來，也很少見到如性子穩重能比得上跟前這個周衍的。

古往今來，哪怕是最穩健的真仙，在煉出法域分身後，最多再潛修幾百載上千載，也會按捺不住，派出分身在外行走。

至不濟，‘通天山’總歸是要去一趟的。

但周衍沒有。

五千年來，本尊不出山，法域分身也不出。全都貓在金風山海中。再不出去，伏丹子都準備要親自去請了。

“弟子初晉真仙，還有許多困惑，一不留神，待的久了些。”

陳季川聽出伏丹子話語中的調侃意味，老實回道。

伏丹子聞言，笑了笑：“五千年，待得可真夠久的。”

他這話純粹感慨，沒太多深意，繼而又道：“不過你今日來的正好，鉤絞星係那一處仙古戰場的鎮守真仙‘羅山宮主’，前段時間遭遇星空異獸‘金翼流光獸’襲擊，受到重創。你既已出關，真身前往‘地心崖’，法域分身便去一趟仙古戰場，代替羅山宮主，坐鎮仙古戰場。”

宇宙浩瀚。

天地廣袤。

四大道門建立仙庭時，曾開辟界天，厘定五洲五海。四位道門祖師連同諸多道門真仙正道真仙，自域外星空攝來十萬零八千域外星辰，化為神州星空。

這是內星空。

而在天地外，又有億萬星辰，是為域外星空。

傳說這一方宇宙，原本是一方完整的天地。遠比神州天地要大，比宇宙中那十二座大天地也要大。

甚至有傳言，不論是神州天地這樣的中等天地，還是擁有古仙人存在的十二座大天地，還有星空中那一處處小天地一處處秘境奇地一顆顆巍峨星辰，全都是上古天地的一部分。

皆因上古大仙彼此征伐，最終一場大戰，令天地崩散衍化星空，分割成一方方大小天地。

而那十二座大天地，就是其中最大的十二塊碎片。

但跟當初的上古天地相比，依舊懸殊。

上古天地破碎。

其中大部分都崩散成一顆顆星辰，成就億萬星河，也就是神州真仙口中常提到的‘域外星空’。

蓋因星辰億萬，宇宙浩瀚，故而真仙們在遨遊星空時，也有約定成俗的劃分方式。

他們將浩瀚宇宙，按著十二座大天地的方位，大致分為十二個‘大境’。又依著中等天地的所在，將這一方天地周圍的星空，稱作‘星團’。

譬如神州天地外，就是‘神州星團’。

這當中又包含著一個個星係，無數的星辰，其中間或可見次一等的天地。

神州天地中大部分真仙，所謂的探索域外星空，跨越一處處星域，都隻是在‘神州星團’中打轉，隻是勉強跨越一座座星係而已。

至於接觸到其他的中等天地，乃至前往十二座大天地，都需要漫長歲月的趕路。

每一位真仙但凡知道宇宙的浩瀚，都想去到其他的中等天地，去到十二座大天地中見識一番。

但星空太大，若無指引，若無星圖，想要從一座中等天地找到去到另一座中等天地，難度不是一般的高，不亞於大海撈針。

四大道門建立仙庭，數百萬年來不間斷的探索域外星空，但所處的‘神州星團’中，依舊有太多的星係太多的地域還未被探索出來。

其中‘鉤絞星係’就是正在探索的一處星域之一。

仙庭至今尚未在當中發現真仙級重地。

但一元道門在鉤絞星係中，卻掌握著一處‘仙古戰場’。

所謂‘仙古戰場’，其實跟神州天地，跟其他的大小天地一般，同樣是天地碎片。隻因曾有上古大仙在當中鬥法，留下了殺伐的痕跡，萬古難消，凡人難存，因而稱作‘戰場’，稱‘仙古戰場’。

這裡有法理蘊藏，又有諸多上古仙人隕落後留下的仙丹、仙器、殘軀，甚至有的仙古戰場中，還曾發現過完整的上古仙人的屍體。

這樣的仙古戰場數量不少。

一元道門一共占據有四十六處。

其中四十處都是最低等的仙古戰場，僅布置陣法，安排四階鎮守即可。

而餘下六處都是真仙級彆，都有真仙坐鎮。

羅山宮主坐鎮的就是其中一處。

“仙古戰場中到處是仙人大戰後的痕跡，上古仙人們舉手投足，都有莫大威能，一言可改換天地。”

“他們戰鬥後的戰場，處處蘊含凶險，同樣也處處都是機緣。”

“你去到後，可以自行探索。”

“有時也會有其他真仙前去參道悟道，撞撞機緣。但凡正道真仙，付出千斤源玉，皆可放行，讓他們在當中待上百年。”

伏丹子詳細講解。

陳季川仔細聽著。

一元道門在神州天地內，在域外星空中，都有掌握大量的秘境、寶地、重地。其中有的隻給自家真仙享用，甚至自家真仙都要滿足條件才能準入。有的開放在外，願意給其他道門真仙、正道真仙進去尋找仙緣的機會，同時也正好賺一點源玉。

鉤絞星係那一處仙古戰場，就是開放型的寶地。

“千斤源玉。”

“你作為鎮守者，可以留下一半，另外五百斤上繳道門即可。”

這也是坐鎮重地的好處之一。

不過這好處看得見摸不著。

星空中寶地不少，並非全都是一元道門獨占。並且單單是一元道門，如這一等的仙古戰場就有六處。

寶地太多。

真仙稀少。

而且大部分願意進入這種寶地的真仙，在以往歲月也都進去過。

因此坐鎮當中，一個時代都不見得能有一位真仙願意花費上千斤的源玉進去。

所以坐鎮仙古戰場最主要的福利，還是能夠在仙古戰場的隨意探索、隨意參悟。

可惜這種地境中，想要有所收獲，更看重仙緣運道。

漫長歲月也隻是增加觸發仙緣的幾率而已。

源玉。

仙緣。

這是坐鎮仙古戰場的兩重好處。

好處有。

當然也有要求。

“坐鎮仙古戰場，守好門戶是其一，此外還須以仙古戰場為中心，探索跟監察整個鉤絞星係，並繪製成星圖。”

神州天地是一元道門的根本，是道門的大本營，對所處的星空自然要格外了解，最好是每一寸星空都探查的清清楚楚，以免突遭橫禍。

但神州星團太大，星係眾多，甚至現在還在不斷演變演化，這明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道門、仙庭探索了數百萬年，探索的也遠沒有未知的多。

這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漫長任務。

需要時間。

也需要羅山宮主，包括陳季川這樣的道門真仙，前仆後繼，一代代，數十萬年數百萬年的推進。

道門上仙在天地內開辟，在東洲開辟出一座座道院一個個道域。

道門真仙則在星空中進取。

探索一個個星係億萬萬星辰。

一天一地。

一內一外。

道門從來都在進取，永未停歇。

……

“仙古戰場要儘早去。”

“羅山宮主這一次跟‘金翼流光獸’硬碰硬，重創不小，最多再堅持三五十年。”

“不過這期間，足夠你去一趟‘通天山’。”

“這是上古年間一位仙人煉製的至寶，上古破碎後，那位仙人不知所蹤，‘通天山’卻保留下來，在宇宙中飄蕩。但凡真仙，都能入內。每闖過一山，‘通天山’都有賜予。”

陳季川晉升真仙後，就曾在東河宮主等道門真仙口中，多次聽到這一至寶，這一寶地。

上古年間有眾多仙人，個個神通廣大。

其中有一位名喚‘伏柳’的仙人，最善煉器，同時也最喜歡提攜後輩。他煉製‘通天山’，在山中放置諸般寶物，但凡有真仙闖山，第一次闖過一山一重都有賜予。

‘通天山’飄忽不定。

上古破碎後，仙人‘伏柳’都已經不見蹤跡，但‘通天山’依舊在宇宙中飄蕩。

哪怕是十二座大天地中的古仙人，也找不到‘通天山’的具體位置，得不到‘通天山’中的寶藏。

不過古仙人也未必看得上‘通天山’中的寶物。

唯有真仙。

他們可以進入‘通天山’，而‘通天山’中的寶物對他們也有極大的吸引力。

“‘通天山’一共有二十四重，每一重有九座山峰。其中一境真仙，一般都在第一重到第六重之間。比如你初晉真仙，大約就在第一重。同一重中，能闖過的山峰更多，代表同一個層次中的戰力越強。”

“這是最基礎的闖山。”

“其他的還有‘真仙論法’。同一個層次的真仙隨機匹配，捉對鬥法，若能在同一重山中奪得一定位次，‘通天山’也有賜予。每進行一次論法，雙方都要付出百斤源玉，勝者通吃。你如果能在同一重山達到真正的巔峰，同層次無敵，單是源玉就能贏的手軟。”

“這也算是最基礎的‘賭鬥’。而‘通天山’還有正規的‘賭鬥’規則：由‘通天山’見證，鬥法雙方各出同等價值的源玉或是各種寶物，一樣是勝者通吃。”

伏丹子給陳季川詳細介紹‘通天山’，說到‘真仙論法’跟‘賭鬥’的時候，他又著重提醒道：“宇宙中真仙眾多，通天山中更是彙聚了全宇宙的真仙，敢於‘賭鬥’的，一個個都有兩把刷子，你莫要太沉淪此道。”

“我省得。”

陳季川點點頭。

賭博是最要不得的，十賭九輸，每一個賭鬼都沒有好下場。

不過他倒是對‘真仙論法’頗感興趣。

‘通天山’飄蕩在宇宙中，不知多少真仙往來其間，通過這‘通天山’，完全可以足不出戶，就領教各路真仙的手段，見識各種流派各種神通各種仙器秘寶。

這讓陳季川極為期待。

……

東洲外。

東海岸。

海底深處，枯榮二老還在蹲守。

五千年過去，二人早就麻木。

不再期盼，不再暴躁。

那周衍愛來便來，不來便罷。

他們中，洞鈞尊者在嘗試仿製‘都天巫咒人偶’，增加往後對敵殺敵的手段。另一個釋瞳尊者則遁入海底地底，采集毒火陰火，喂食他飼養奴役的心魔。

真仙修行便是如此。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每一點修為、道行的提升都極為艱難，戰力也難有大的提升。因此在修行外，需要參習各種克敵製勝的手段，以增強實力，增加應變應對能力。更多的積累，更強一分的實力，興許就能在某一次爭鋒中，奪得機緣，更上層樓。

真仙時刻在準備著。

這段時日，‘枯榮二老’閒著也是閒著。

這樣蹲守周衍，雖然沒法安心修煉，安心煉寶，而不用太多分心，可以稍稍提升實力的水磨工夫正好合適。

二人苦中作樂。

這一日。

洞鈞尊者一如往常，一道法力化身持著圓鏡，監察過往一切真仙氣機。

天際。

一艘飛舟劃過，沒有引起半點波動。

……

飛舟中。

陳季川目光垂下，“也不知何人在此。”

陳季川行事謹慎。

在這五千年間，真身雖待在金風山海，但卻讓分身時常行走。有意無意的，排查前往‘千寶河’，前往‘地心崖’的路線。

一元始終。

大衍筮法。

這兩門神通都被陳季川修煉到第三重境。

前者可夯實根基，注重防禦，兼有感應之能，最善察覺各種暗中探查。

後者則是衍天數算天機的神通，能知禍福。

二者配合，令他能感應跟察覺到各種窺視、惡意。

五千年來。

完美分身多次出入東洲，來往東海，每一次在這個位置，若有似無的都有一絲異樣。

稍微放開氣機，就有窺探之感。

陳季川不知底細，更不知道是不是衝自己來的。但他為保萬全，依舊在這五千年間，在將其他神通全部提升到第三重境之餘，又著重參習‘大衍筮法’與‘歸元藏天法’。

證道真仙後，參習神通的速度遠勝四階時。

再有點化，一年可當百年。

現在這兩門神通都已經達到較深層次，分身在外行走，擢取的絕大部分資源，都被陳季川填在這兩門神通上。

不過效果也顯著。

“‘歸元藏天法’遮掩氣機天機，哪怕二境三境真仙都難窺探我。”

“四境真仙若無相應神通，相應仙器，怕也難為。”

陳季川心下一笑。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他真身依舊在金鳳山海中，法域分身出東洲入東海，體內藏著一尊神通分身，有‘歸元藏天法’加持遮掩，輕鬆混過枯榮二老的監察。

至於真身，則依舊留在山門中。

“道場那邊不著急去，再過段時間，待我幫助孟師兄證道後，想來掌教等人也不會催我。”

金鳳山海是一元道門山門，最是穩當，四境真仙都打不進來。真身待在這裡才是最安全的，既然有分身可以在外行走，在一身修為道行沒有進無可進之前，陳季川不準備出去。

“法域分身探探路，神通分身四下鑽營。”

“真身就老老實實待在山門吧。”

陳季川笑了笑，徑自掠出東洲，進入東海，直奔‘千寶河’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