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一道刺目的閃電劃過天際，雨點劈裡啪啦的落下。

劉德禮快步穿過馬路，拉開車門坐進來，說道：“這雨來的太急了，說下就下，幸虧帶了雨傘。”

薑新禹打開公事包，從裡麵拿出一本薄薄的線裝書，說道：“王秀楚的揚州十日記，清版手抄本。”

劉德禮接過書，驚訝的說道：“哪來的？”

薑新禹說道：“張金彪知道我喜歡老物件，從一個老秀才手裡買的。”

劉德禮隨手翻了幾頁，歎息著說道：“唉，揚州十日，屠殺近六十萬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隻有畜生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如果明朝能多幾個像史可法那樣的民族英雄，曆史可能就要重寫了……”

“是啊，隻可惜，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說正事吧……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我讓你幫忙賣這本書。”

“知道了。”

“鮑長義出城了嗎？”

“放心吧，昨天就送出去了。”

“碼頭車站盤查的很嚴，怎麼送出去的？”

“特派員說，是情報員龍飛在暗中安排，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臨走時，鮑長義還希望能見你一麵。”

“見我做什麼？”

“拿回了那些盤尼西林，等於救了整個大沽支隊，他要當麵感謝你！”

“還是算了吧，隻要他能保守秘密，我就謝天謝地了！”

“這個你放心，鮑政委是久經考驗的革命戰士，他也明白地下工作的紀律，絕不會說出去半個字！”

薑新禹想了想，說道：“提醒他們一下，最近水警查的很嚴，最好不要通過水路運送物資，等風聲過了再看看情況。”

“好的。”

“組織上有任務嗎？”

“我軍準備對四平發起攻堅戰，爭取奪回這座戰略要塞，敵人的物資大多是通過堰津運往東北，所以，組織上給我們的命令是，密切注意這方麵的情報！”

“我知道了！老劉，關於鄭光耀，你這邊有什麼情況沒有？”

劉德禮聞言一愣，說道：“鄭光耀？那個替兄報仇的武二郎？”

“對，就是他。”

“鄭光耀單打獨鬥，跟咱們沒有任何關係，我沒有關於他的情況……哦，要說也有一點情況！”

薑新禹趕忙問道：“什麼情況？”

“鮑長義提到過這個人，他說，鄭光耀本來是打算去冀中，投奔咱們的部隊。”

“哦……”

“怎麼忽然提起鄭光耀了？”

“沒什麼，就是感覺不太好，想了解一些情況……”

薑新禹明白了，鄭光耀犯下無可赦免的重罪，走投無路之下，隻能試圖前往冀中避難。

劉德禮點燃一支香煙，望著車窗外密集的雨點，說道：“幸虧除掉了趙卓，對特派員來說，這家夥也是一個隱患！”

“什麼意思？”

“前幾天，警察拿著趙卓的相片去了順發貿易行，說是尋找目擊者，特派員這才知道，假扮成商人的原來是保密局特務！

“假扮成商人？”

“對！趙卓經常和一些做生意的人來往，跟特派員也見過一麵。”

“他扮成哪類商人？”

“他自己說，專門做酒精生意，手裡有大量的英國貨……”

薑新禹打斷了劉德禮的話頭，問道：“特派員最近在做哪類生意？’”

“為了掩護身份，他在和英倫洋行談一筆酒精……”劉德禮閉了嘴。

他也意識到了，哪來這麼巧的事，特派員在接觸酒精方麵的生意，趙卓恰好也是做酒精生意，這分明是有針對性的計劃！

劉德禮說道：“這麼說，特派員已經暴露了？”

薑新禹沉思了半晌，說道：“那倒不至於，如果暴露了，我早就接到了抓捕命令，不過，我還是建議，特派員應該儘快撤離堰津！”

劉德禮想了想，說道：“趙卓會不會是個人行為？”

“不太可能，應該是沈之鋒的授意，或許，在順發貿易行周圍，早就布滿了情報處的耳目！”

“好，我儘快通知特派員！”

“還有，再給山口小百合寫一封密寫信，還是以趙卓老鄉的語氣寫，然後安排一個她試圖逃走的現場……”

薑新禹忽然覺得心很累，自己就像處在群狼環視中，稍不留神就會被咬上一口！

“幾點了？”

“差十分七點。”

“我得走了。”

“好。”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特派員讓我和你好好談一談。”

“談什麼？”

“關於服部美奈的問題，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這是組織上的紀律要求，並非針對某一個人……”

“不用說了，我能理解。”

“能理解就好！”

劉德禮剛要推門下車，薑新禹叫住了他，說道：“老劉，我太太叫薑美奈，服部美奈是過去式了！”

劉德禮看了看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一個名字而已，何必太過計較？從這就能看出來，在薑美奈的問題上，你還是有心結！”

見薑新禹沒說話，劉德禮笑了笑，說道：“哪天方便的時候，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目送著劉德禮撐著雨傘遠去，薑新禹隨即調轉車頭，朝運河北街方向駛去。

回到家裡，聽到房門響，服部美奈挺著大肚子迎出來，接過薑新禹手裡的公事包，說道：“新禹，吃飯了嗎？”

“還沒有。”薑新禹把帽子摘下來，隨手掛在衣帽架上。

“你等一下，我去把飯菜端出來。”

“小蘭呢？”

“回家了，剛走，她哥哥明天結婚。”

服部美奈笨拙的身子，薑新禹怎麼能讓她伺候自己，說道：“你進屋歇著吧，我去熱菜。”

服部美奈嫣然一笑，說道：“我有那麼沒用嗎？連自己的先生都伺候不了。”

薑新禹還是不放心，跟著服部美奈進了廚房，說道：“還是我來吧……”

服部美奈掀開鍋蓋，熱氣頓時冒了出來，笑道：“好了，不用爭了，飯菜都熱著呢，小蘭真是個細心的小丫頭！”

熱氣騰騰的白饅頭，乾煎黃花魚，土豆絲炒辣椒絲，西紅柿紫菜蛋花湯，看著都讓人食欲大振。

“小蘭哥哥結婚，怎麼沒聽她提起過。”薑新禹一邊吃飯一邊說道。

服部美奈坐在一旁，陪著薑新禹吃飯，說道：“小蘭做完了晚飯，才提出來請假回家，把我也蒙在鼓裡。”

“她是不想麻煩我們……”

“是啊，我也來不及準備，剛好家裡有兩床被麵，另外包了一個紅包，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我的美奈越來越懂事，那個動不動就撒嬌哭鼻子的小姑娘，再也找不回來了！”薑新禹笑著說道。

服部美奈撅起嘴，佯嗔著說道：“撒嬌哭鼻子是榕榕，我才沒有呢！”

“榕榕呢？”

“早睡了，在院子裡玩了一天，跑累了。哦，等一下……”

服部美奈站起身，來到櫃子前，從抽屜從裡拿出一封信，說道：“家裡來信了。”

薑新禹看了一眼信封，是父親的筆跡，拆開看了一遍，信的內容很簡單，父母希望他們帶孩子回江山探親。

薑新禹凝神沉思了一會，說道：“美奈，家裡希望我們回去一趟，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服部美奈說道：“這都是第三封信了，我覺得，咱們應該回去一趟了，榕榕還沒見過爺爺奶奶呢，他們也肯定想見孩子。”

薑新禹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想回去，可是，你也看到了，站裡這麼忙，一點時間也沒有。要不，這樣吧，你帶著榕榕回去，多住些日子……”

服部美奈愕然說道：“我自己回去？”

“我會派人護送，另外，小蘭也跟你回去，幫你照看榕榕。當然，這是等你生了之後的事。”

服部美奈想了一會，看了看薑新禹，說道：“新禹，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以前家裡來信，你也沒說讓我自己回去。”

薑新禹摸了一下美奈的臉，笑著說道：“不光是越來越懂事，心眼也越來越多，我能瞞你什麼？你要是實在不想去，那就算了！”

“我又沒說不想去，讓我再想想吧……”服部美奈嘟囔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