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有這麼誇張嗎?」
柳明誌為自己續上了一杯酒水,神色平靜地朝著柳之安看了過去。
「老頭子,你覺得呢?」
柳之安目光澹然的盯著柳大少看了一會兒,澹笑著點了點頭。
「你小子的心性是何等的堅強,老夫我可是十分了解的。
從你小子的嘴裡居然能說出這四個字來,看來你的壓力確實是挺大的。」
柳明誌把酒壺放在了矮桌之上,目光充滿滄桑之意的凝望著水麵上的浮漂。
「壓力不大不行呀,唯恐一不小心就跌入了水中。」
柳之安點燃了一鍋旱煙,雙眸微眯的捧著煙杆吞雲吐霧了起來。
「老夫聽說你小子今年就要冊立太子儲君了,想好要冊立哪一個孩子了嗎?」
柳大少聞言,神色微微一愣,眼神疑惑的朝著柳之安看了過去。
「老頭子,這件事情你聽誰說的?」
柳之安倒是沒有隱瞞什麼,澹笑著看了柳大少一眼,直接說道:「你娘親唄。」
「嗯?從我娘親那邊聽說的?」
「對。」
「是嗎?隻是我怎麼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跟娘親她老人家提過,我打算在今年要冊立太子儲君的事情呢?」
柳之安緩緩地吐了一口煙霧:「你與雅兒丫頭閒聊之時,你娘親路過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你們兩人之間的談話。
然後,她就把這件事情告知給老夫了。」
聽完了柳之安的解釋,柳大少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柳之安見到柳大少的反應,似笑非笑的挑了一下眉頭。
「你這就相信了,不怕老夫騙你嗎?」
柳大少頷首喝了一杯酒水,轉頭看著柳之安輕笑著搖了搖頭。
「雅姐乃是本少爺我的娘子,我們夫妻二人同床共枕幾十年了,雅姐她是什麼樣的性格本少爺我可是最清楚不過了。
本少爺很清楚,雅姐她可不是那種大嘴巴的人。
而且,我也沒想著故意隱瞞著這件事情。
否則,本少爺我也就不會在院子裡跟雅姐她閒聊關於冊立太子儲君的事情了。
再者說了,老頭子你是的性格如何,本少爺我也是非常清楚的。
關於本少爺我想要冊立太子儲君的事情,對於滿朝文武百官來說,固然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可是,對於老頭子你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太過重要的事情。
所以,你完全沒有必要,拿一件你根本不會在意的事情來騙我。」
柳之安澹笑著點了點頭,隨手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嗬嗬嗬,你倒是看的挺明白。」
「那你看了,本來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柳之安淺嘗了一口酒水,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澹澹的瞥了柳大少一眼。
「想好了要冊立誰為太子儲君了嗎?」
「想好了,承誌這孩子。」
聽到柳大少的回答,柳之安正好喝酒的動作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詫異之色。
緊接著,他的眼神就恢複了平靜,麵色如常的輕啄了一口酒水。
「承誌這孩子嗎?」
柳大少聽著柳之安的語氣,眉頭微微一皺,輕輕地轉動著手裡的酒杯,眼神古怪的朝著他看了過去。
「怎麼,你覺得承誌這孩子不合適嗎?」
柳之安看著柳大少古怪的目光,笑嗬嗬的擺了擺手。
「挺好的,挺好的。」
柳大少提壺為柳之安續上了一杯酒水,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
「老頭子,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本少爺怎麼覺得你的語氣,隱隱約約的有一種言不由衷的意思呢?」
柳之安頓時沒好氣的瞪了柳大少一眼,仰頭直接把杯中的美酒一飲而儘。
他屈指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酒水後,重重的把酒杯放在了旁邊的矮桌上麵。
「混小子,老夫說的當然是真心話了,老夫什麼時候言不由衷了,你他娘的少給老夫下套。」
柳大少眉頭微挑,又為柳之安續上了一杯酒水後,嘴角微揚的嗤笑了起來。
「嗬嗬嗬,老頭子呀,話說你現在的反應是不是應該稱之為惱羞成怒啊?」
柳之安用力的抽了一口旱煙,衝著柳大少一臉嫌棄的翻了個白眼。
「惱羞你奶奶……你姨姥姥個腿,去你娘的吧。」
對於老頭子的咒罵之言,柳大少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樂嗬嗬的端起了自己的酒杯輕啄了兩口酒水。
「老頭子,剛才你說的話,真的是你的真心話嗎?」
「廢話,當然是老夫的真心話了。」
柳大少長籲了一口氣,輕笑著搖了搖頭:「嗬嗬嗬,本少爺不信。」
柳之安臉色一僵,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幾下。
「混賬東西,你他娘的既然不相信老夫的話,那你還問老夫乾什麼?」
柳大少正欲說什麼之時,柳遠忽的站了起來,神色激動的朝著水麵指了過去。
「老爺,老爺,有魚上鉤了。」
柳之安臉色一喜,急忙放下了手裡的旱煙袋,神色激動的抓緊了手裡的魚鉤。
「哈哈哈,終於有魚上鉤了,這勁道,看來還是個大貨呀。
柳遠,快準備魚簍。」
「好的,老奴這就準備。」
柳之安笑嗬嗬的抓著手裡的魚竿,動作流暢的溜了一會魚後,這才用力的提起了手裡的魚竿。
「老爺,鯽魚,是鯽魚,看個頭起碼有二斤多的重量。」
柳之安臉色一下,哈哈大笑的指了指魚鉤上麵還在活蹦亂跳的大鯽魚。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快取鉤,快取鉤。」
「好嘞,交給老奴了。」
柳遠把那條二斤多鯽魚放進魚簍裡,滿麵笑容的回到原處重新坐了下來。
「老爺,你這剛一開始就釣了這麼大一條鯽魚,夫人,少爺,少夫人,小姐他們今天可有口服了。」
柳之安給了柳大少一個得意的眼神,哈哈大笑的給魚鉤掛上了魚餌後,再次把魚鉤拋到了水裡。
「哈哈哈,小意思,小意思。
區區一條二斤多重的小鯽魚罷了,這才哪到哪呀!」
看到自家老頭子得意洋洋的表情,柳大少探著身子看向了自己的浮漂。
當他見到自己的浮漂隻是靜靜地漂浮在水麵之上,完全沒有一點動靜後,一臉失望之色的坐直了身體。
「確實,不過就是一條二斤多重的小鯽魚而已,的確隻是小意思罷了。」
「嗬嗬嗬,小意思確實是小意思,你倒是釣上來一條小意思給老夫瞧一瞧呀?
連一條小意思都釣不上來,你也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
柳大少臉色一僵,神色悻悻的提起了手裡的魚竿。
他檢查了一下魚鉤上麵的魚餌,確定了魚餌沒有什麼問題之後,重新把魚餌拋到了水裡。
「急什麼,急什麼,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嗎?」
柳之安聽到柳大少哼哼唧
唧的話語,笑眯眯的喝了一杯酒水。
「嗬嗬嗬,那老夫就靜等著瞧一瞧,你小子待會釣上來的熱豆腐是多大的意思了。」
「老頭子,那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了,省的待會驚掉了下巴。」
柳之安眉頭一挑,滿麵笑容的抽了一口旱煙。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啊!」
柳大少探頭掃了一下自己的仍然毫無動靜的浮漂,意興闌珊的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老頭子,現在沒有魚餌上鉤,咱們繼續聊剛才的話題。」
柳之安聞言,臉色微微一怔,滿臉嫌棄的對著柳大少翻了個白眼。
「聊個屁呀,有什麼好聊得?
再怎麼聊下去,老夫我還是剛才的那句話。」
「哦?是嗎?」
「廢話,老夫借用一下你剛才的問題,你覺得老夫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柳大少一本正經的盯著柳之安上下打量了幾下,輕笑著搖了搖頭。
「本少爺看老頭子你的神色,你確實不像是在開玩笑。」
「那不就得了,既然如此,咱們還有什麼必要再繼續聊下去嗎?」
柳大少雙眸一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你要是讓本少爺來說的話,我當然覺得有必要聊下去了。」
柳之安臉色一囧,轉身看了柳大少一眼,神色無奈的擺了擺頭。
「得得得,老夫真是服了你了,你說吧,你說吧。」
看著神色略顯無奈的柳之安,柳大少輕笑著抽出了腰間的旱煙袋,默默的點燃了一鍋煙絲。
「老頭子,無論你是感覺到厭煩也好,不感覺厭煩也好。
本少爺還是想要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感覺承誌這小子繼承皇位挺好嗎?」
柳之安微微皺起眉頭,目光幽幽的沉默了片刻,身後從碟子裡捏起一顆花生米丟到了嘴裡。
「重要嗎?」
柳大少神色一愣,目含疑惑之色的朝著柳之安看了過去。
「嗯?本少爺,本少爺有些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柳之安張嘴輕輕地砸吧了一口旱煙,澹笑著側目掃了柳大少一眼。
「怎麼,老夫的這句話很難理解嗎?」
「本少爺似乎理解了,好像又不太理解。」
「混小子,老夫問你,對於你想要冊立承誌這孩子為太子儲君,將來讓他繼承那把椅子的事情。
老夫的看法,對於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嗎?
老夫認為承誌這孩子合適,你當如何?
老夫認為承誌這小子不合適,你又當如何?」
柳大少看著一臉老神在在的柳之安,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這!我……我……」
見到柳大少神色猶豫不決,遲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模樣,柳之安輕笑著搖了搖頭,端起酒杯對著柳大少示意了一下。
「來,咱們爺倆喝一杯。」
柳大少抿了抿嘴唇,立即舉起酒杯回應了一下。
「老頭子,本少爺敬你一杯。」
柳之安放下了酒杯,嘴角揚著澹澹的笑意,提壺續上了兩杯酒水。
「看吧,關於冊立承誌這小子為後繼之君的事情,你自己都猶豫了。
如此一來,老夫對於這件事情的看法如何,對於你小子來說,真的重要嗎?
倘若老夫告訴你,承誌這孩子並不適合成為太子儲君,你會因為老夫的建議,從而進行改變嗎?
反之,難道老夫我告訴你,你的決定十分的正確,承誌這孩子非常的
適合被冊立為太子儲君,十分的適合成為我大龍的下一個當今天子。
你的心裡,就真的一點顧慮都沒有了嗎?」
柳之安言語間,端起自己的酒杯再次對著柳大少示意了一下。
「來,咱們爺倆再喝一杯。」
柳大少默默的點了點頭,神色唏噓的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老頭子,本少爺再敬你一杯。」
柳大少咽下了嘴中的酒水,立即提壺為老頭子還有自己續上了一杯酒水。
柳之安捏了一顆花生米丟進了嘴裡,俯身磕出了煙鍋裡的灰儘。
「混小子,老夫這麼說吧。
你小子的心裡若是真的沒有一丁點的顧慮,你也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喋喋不休的詢問老夫這個問題了。」
【鑒於大環境如此,
柳大少身體一怔,看著柳之安嘴唇嚅喏了良久,最終隻是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我……我……唉……」
「柳遠。」
「哎,老爺?」
「接著。」
「是。」
柳之安把手裡的魚竿遞給了柳遠,起身伸了個懶腰,背著雙手在河畔邊尚未消融的積雪之上緩緩地踱步著。
「混小子,你知道嗎?自從你坐到了那個位置上之後,你的性格就有些變了。」
柳明誌眉頭一凝,抬頭朝著柳之安看了過去。
「我變了?我變了嗎?」
柳之安微微低眸瞄了一眼柳大少,澹笑著點了點頭。
「變了,變化還不小呢。」
柳明誌沉默著思索了良久,再次抬頭朝著柳之安看去。
「老頭子,本少爺我變成了什麼樣了?是不是變得生性多疑了?」
柳之安眉頭一挑,笑吟吟的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你小子沒有坐在那把椅子上麵之前,一樣也是生性多疑。」
「啊?那老頭子你倒是所說,本少爺我哪裡變了?」
柳之安腳步一停,笑眯眯的朝著柳大少看去。
「變得不自信了。」
「什麼?變得不自信了?」
「沒錯,變得不自信了。」
柳大少眉頭一凝,看了一眼仍然沒有絲毫動靜的浮漂,隨手將魚竿放在了木頭製成的支架上麵,麵帶疑惑之色的起身朝著柳之安看去。
「這!這!這話從何說起?」
「嗬嗬嗬,混小子呀混小子。
老夫問你,想當年,你以前還是臣子之時,你覺得你的嶽父大人李政怎麼樣?
他是一個明君嗎?他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嗎?」
柳明誌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用力的點了點頭。
「在本少爺的心裡,他不但是一個明君,更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想來不僅僅隻是本少爺一個人這麼認為,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的心目中,天下百姓的心目中,同樣也是如此認為的。
否則的話,他老人家大行歸天之後,也就不會得到一個蓋世雄主的美譽了。」
柳之安抬手輕撫著自己下巴上的胡須,澹笑著點了點頭。
「混小子,你跟李政既是君臣,又是翁婿。
你們君臣二人之間的關係,在朝堂之上,鄉野之間,乃是一段佳話。
那麼,以你對李政的了解,你覺得他對他自己這一生的功績,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