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誌看著李曄臉上那不確定與肯定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神色,眼神若有所思的放下了酒杯。
三公主見到夫君正在暗自思索的模樣,雖然心裡非常的好奇夫君與侄兒他們爺倆在說什麼人,可是又怕自己出口詢問會打破了房中略微緩和的氣氛,隻好默默的壓下了心底的好奇之意。
轉眸輕瞄了一眼自己的侄兒李曄,三公主動作輕盈的將兩人的杯中再次斟滿了酒水。
半杯酒左右的時間過去,柳明誌抬眸看向了臉色稍顯低沉的李曄。
“你剛才說你肯定不會認錯她的身影,也就說你僅僅隻是看到了她的身影而已,並未親眼看到她的相貌對嗎?”
李曄聽到姑父的詢問默默的點點頭,臉色滿是遺憾的歎息了一聲。
“姑父說的沒錯,孩兒確實隻是看到了她的身影,並沒有親眼看到過她的相貌如何。
故而,孩兒自然又不敢十分的確定那個人就一定是她。”
柳明誌端起酒杯細品慢咽了起來,直至酒杯見底才緩緩的籲了口氣。
“既然你又沒有直接看到她的相貌,憑什麼如此的篤定你自己沒有認錯人?
天下之大,身形相似的人大有人在,僅僅隻是看到了一道相似的身影而已,並不能說明什麼。”
李曄目光糾結的掙紮了許久,忽然重重的搖了搖頭。
“姑父說的這些孩兒明白,可是孩兒的心告訴我自己,我看到的那個身影一定就是她,我是絕對不可能把她給認錯的。
她的影子在孩兒的腦子裡,夢裡已經出現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且每一次的印象都是那麼的深刻,孩兒又怎麼可能會認錯呢?”
柳明誌看著李曄堅毅的表情,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她先不說了,你先說說你見到她的具體的情況吧。”
李曄再次端起酒水一飲而儘,抿著嘴唇開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那是十八天前的一個傍晚時分,孩兒與往常一樣的從河邊釣魚歸來。
等孩兒距離家門還有二三十步的距離左右,目光無意中看到了她的身影。
當時她身著一件素白的輕衫綾羅雲煙裳,而且還跟孩兒先前一樣頭頂輕紗罩麵的鬥笠遮擋著自己的麵容。
當孩兒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她就站在孩兒院落外的那片竹林旁邊,靜靜地觀望著孩兒的住處。
孩兒當時因為突然再次見到了那個令自己魂牽夢縈的倩影,便情不自禁的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而當她聽到了孩兒的說話聲後,也下意識的轉頭觀望了孩兒這邊一下。
她下意識的望向孩兒這邊那一瞬間的舉止儀態,跟當年的時候相比雖然不能說一模一樣,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
孩兒本以為她會走過來與孩兒相見的,然而孩兒怎麼也沒想到,在孩兒愣然的須臾間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竹林旁邊了。
等孩兒反應過來追過去的時候,天地間卻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一開始的時候孩兒也以為是自己思念成疾,恍惚間看花眼睛了。
正在心情黯然間,孩兒就看到了地上清晰可見的腳印,孩兒馬上就明白了過來,原來我真的沒有看花眼,剛才那裡確確實實的站著一個人。
那一瞬間,孩兒的心情既是激動又是傷感。
激動的是我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在我腦子裡永遠揮之不去的身影,傷感的是她為何不跟我見一見就匆忙離去了。”
柳明誌看到李曄突然變得黯然神傷的苦悶臉色,神色唏噓的歎了口氣,抬起手輕輕地叩了叩桌麵。
“嫣兒,繼續斟酒。”
“哎,妾身馬上斟酒。”
柳明誌端起斟滿的酒水對著李曄示意了一下,默默的送到了嘴邊。
“孩兒敬姑父一杯。”
“曄兒,事情的經過你陳述的確實非常的詳細,可是再怎麼詳細,依舊說明不了什麼。
事實就是你僅僅隻是遠遠的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並不曾親眼看到她的相貌是什麼樣的。
僅僅憑借一道身影就斷定一個人的身份,你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兒戲了嗎?”
“姑父此言孩兒無話反駁,但是孩兒也有自己的理由。”
“說!”
“姑父,如果那個人不是她的話,她為何要站在孩兒居住的院子外偷偷的觀望孩兒的住處呢?
如果不是她的話,她又為何不敢過來與孩兒見上一麵,而是在聽到了孩兒的話語後直接離去了呢?
這說明她害怕與孩兒見麵,害怕孩兒看到了她的相貌以後認出了她。
如果她隻是一個過路的陌生人的話,又何至於會害怕會與孩兒我見上一麵呢?
孩兒想不通,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為何會害怕我?以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她不應該怕見到我的。
再者,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她的話,她若是害怕或者不想見到孩兒的話,又何必要去偷偷的看望我呢?
孩兒真的想不通,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柳明誌的瞳孔微微一縮,不輕不重的將酒杯放了下去,三公主見到後順勢提起酒壺又一次斟滿了酒水。
柳明誌目光深邃的沉吟了許久,似有所思的點頭附和了幾下。
“你說的倒也有幾分的道理,除此之外,還有彆的線索嗎?”
李曄又一次將酒水一飲而儘,目光愁悶的搖了搖頭。
“短短的相逢猶如黃粱一夢,夢醒之後除了她的身影在心裡更加的清晰了,其它的孩兒什麼都記不得了。
孩兒告訴自己肯定沒有認錯,她就是孩兒魂牽夢縈的那個人兒,可是孩兒卻又沒有一丁點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
如果非要說點什麼的話,孩兒隻能說這是孩兒自己始終都放不下的執念罷了。
其實孩兒不是沒有想過將其當成一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美夢,可是孩兒卻始終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理由。
上一次姑父與娘親去看望孩兒的時候,孩兒便跟姑父說過,如果有來生的話,孩兒一定不會再負了她。
孩兒也在等來生的這一天,可是上天偏偏跟孩兒開了一個如此之大的玩笑,讓孩兒無意中再次見到了她。”
柳明誌目光複雜的望著李曄輕聲問道:“所以呢?”
“沒有所以,如有今生,孩兒不甘苦等來世。”
伸手提起了三公主手旁的酒壺,柳明誌靜靜地將李曄的酒杯斟滿了酒水。
“那麼你此次進京的目的除了陪你娘親過生日,和祭拜你的祖父與父皇之外,就是為了尋她了?
亦或者說,你此次進京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尋她!”
“姑父,孩兒冒昧了。”
李曄話音一落,一手提起酒壺,一手端起酒杯,自斟自飲的直接喝了起來。
李曄的舉動看的一旁的三公主不由得蹙起了娥眉,鳳眸擔心不已的看著開懷暢飲的侄兒。
“曄兒,你慢點喝,少喝點。”
直至酒葫蘆再也倒不出來一滴酒水,李曄才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坐到了椅子上。
“姑父,孩兒很少求過你什麼,但是這一次,孩兒想求你幫幫孩兒。
孩兒知道因為這件事擅自違背了咱們兩人之間的約定,姑父你會很生氣,可是孩兒真的沒有辦法了。
但凡還有一點彆的辦法,孩兒也就不會乾出違背約定的事情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還想再見一見她,哪怕最終那個人真的不是我放不下的人,我還是想見一見她。
最起碼,確定了真不是她的話,孩兒也可以死心了。
姑父,孩兒求求你了,幫幫我。”
柳明誌聽完李曄懇求的話語沉默了,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柳明誌將自己麵前僅剩的一杯酒水靜靜地喝了下去,又點燃了一鍋煙絲。
“曄兒,讓姑父花費無數的人力物力去尋找一個已經香消玉殞多少年的人,你覺得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