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小相嶺,一路往南而去,十幾日內也沒遇到楊逍的人影。方天至的內傷漸漸好轉,路過山間小廟,照舊往裡拜佛。他走時匆忙,行禮全落在淩雲寺了,如今便與僧人買了新僧衣來換穿。茶褐色僧袍半點也不顯眼,頭上再扣個鬥笠,隱沒在人群中,便與尋常路人無甚區彆了。
隻是不知靈峰在樂山山林裡如今怎樣,方天至轉而又想,它早先便是野虎,一個月前還在碧峰峽中稱霸,想來應當活得十分滋潤。為今之計,也隻有等傷勢好轉,護送紀曉芙回峨嵋時,路過樂山,再將它接來身邊。
又行十數日,方天至的內傷已然全好了,他早許多天前便開始為紀曉芙療傷,她又有峨眉九陽功護持,體內寒氣已散儘,傷勢好轉的反而比方天至還要快些。這時兩人已入雲南境內,過了劍川,紀曉芙一路對他多般照料,溫柔體貼,再無不好的,也讓方天至愈發不知如何應對,因而這一日在客棧中落腳後,他便同紀曉芙道:“貧僧內傷已全好轉啦,遇到楊逍也不懼他,不如趁未分彆,先護送你回峨嵋去,免得你又為他所擾。往後紀女俠出行在外,萬望小心,多與師門姐妹同行,不可再落單了。”
紀曉芙聞言垂著頭,片刻後問:“……你接下來要往哪裡去?”
方天至道:“沒有甚麼打算,大約繼續往西南遊曆罷。”
紀曉芙便仰頭微微一笑:“如今咱們已到了大理,我瞧你沿路過寺拜佛,無有不入,如今雞足山就在眼前,不如逡巡兩日,再回轉峨嵋罷。”
雞足山自古與五台、峨眉、普陀、九華山齊名,傳說釋迦摩尼的大弟子飲光迦葉僧,曾抱金襤袈/裟,攜舍利佛牙入定於此1,故使此地成了享譽天下的佛教聖地。紀曉芙這理由實在令人無可拒絕,方天至稍一猶豫,最終鬆口道:“如此也好。”
兩人又往南去,不足兩日,便於晌午時分到了雞足山下。自打過了劍川以後,沿途地勢轉呈高闊之態,晴日漸多,不複陰雨。愈往南行,愈見白雲千萬裡,清溪映繁花。如今正是臘月裡,少室山恐怕正覆雪被霜,而此地卻仿若春光正好一般,令人心境為之一開。
方天至行在山麓,隻見雄峰逶迤,翠微千裡,山勢仿若被神斧劈落,斷陷三段,深壑天成,遂成雞足之狀。仰望隻見鬆濤萬丈,白霧如溪,高不可見其峰頂;山麓則花開遍野,悉檀河如一道玉帶般川流其間,遠望隱隱可見寺廟散落河邊,恰似星落玉綴,碧瓦金頂綿延不儘,佛事興盛,可見一斑。見此美景,便是神仙也要心曠神怡,何況凡人。方紀二人邊賞景邊緩行,在茵茵碧草上喁喁閒談,一旁幽林悄悄,偶有鶯鳥嚦嚦而出,又隱沒不見。眼見快到一座寺廟,紀曉芙卻忽而站住了。
方天至回首笑問:“怎麼了?”
河畔碧水淙淙,金光粼粼,紀曉芙一身雪白衣裳倒影在其中,嫋娜倩影仿若要被流水衝散,又堪堪凝在蕩漾的波光中。她怔怔望著流水,笑道:“這裡真好看。若是能在這裡搭一小間房子,白天耕織,晚上望著雲和花朵,撫琴唱歌,那便是要我做神仙,我也不換。”
方天至想到那情景,不由也覺得動人:“江湖兒女,本擬四海為家。紀女俠若是喜歡,便在這裡住下,又有何不可。”
紀曉芙聞言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是啊。”說罷,朝前麵一指,“我們往前去拜佛罷。”
兩人入尊勝塔院,又過了悉檀寺,複遠離河畔,往高處行去。待轉過一片不知名的樹林,繞過一麵山壁,眼前忽而現出一片盤盤落落的小山坡,紀曉芙頓時頗為歡喜的“呀”了一聲。隻見坡上芳草碧綠,叢叢簇簇間,全是嫣然盛放的茶花。兩人在花叢中行走,隻覺浮香繚繞,如水波般悄然流淌,無數於清枝秀葉間半藏半露的花朵紅粉輕白,鵝黃碧玉,品種數之不儘,遠遠望去,花色嬌妍如雲,旖旎不儘,仿若人間仙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