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春逝

「所以今天按您的意思,就沒有什麽行程安排了,到酒店後休息就行?畫展的事情等明天再說?」顧為經詢問道。

「嗯……倒確實有件事。」

老楊思索了一下。

他原本是不太看好顧為經應付公眾媒體時的表現的,建議走「烏龜流」路線,能縮就縮,能苟就苟,平常彆在人前亂晃悠。

安安穩穩的把畫展過去了,比什麽都強。

剩下的事情。

年輕人應付不了就彆亂摻和,彆燈下繡花,錦上添花的事情沒做成,反而引火燒身了。

剛剛簡單的交談又讓老楊改變了想法。

反正是騾子是馬,都是要被《油畫》雜誌牽出去,在人前溜溜的。

沒準……適度的提前曝光,對對方來說,也不是完全的壞事,反正能和大家混個臉熟,總是好的。

顧為經的公眾形象,看上去確實不差。

「下午的畫展去不去無所謂,但晚上的社交酒會還是很有必要去一下的。你行李中帶有正裝吧?」他一撇眉毛。

「帶了。」

「Bingo,那楊老哥帶你去見見世麵,在這種場合,你楊哥還是很能吃的開的,我帶你去見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

「很重要麽?」顧為經問。

「目前福布斯藝術權勢人物排行榜第一名,安娜·伊蓮娜,夠不夠重要伐?」老楊昂了昂下巴。

「剛剛我說,馬仕畫廊能有能量替你和伊蓮娜小姐搭上線。哼,不巧,你楊哥我也有!」

中年男人驕傲的一嘟嘴,隨口就是一個小牛皮拋了出去。

「我們都是老交情了!」

「如果你運氣很好,或者運氣很不好的話……到時候有可能主持你的座談會的,就是她本人。提前見見麵,給人留下一個好印象是很有必要的。記得哈,到時候彆亂說話,尤其是眼睛彆盯著人家不放。主要是後麵這個,我倒不擔心你亂說話。」

「像你這樣的小男生。」

老楊語氣不屑。

「第一次見到人家麵的時候,大概率是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不是誰都成熟穩重到能在這樣的女士麵前談笑風生,說段子活躍氣氛的,不過沒關係。人家也肯定也不會在意你是誰的。」

「在楊哥身後當個安靜的背景NPC,剩下的我來發揮。千萬千萬千萬彆亂說話啊!也千萬彆沒出息的,盯著人家不放哈。」

他又不放心的再次的囑咐到。

老楊對著後視鏡,露出一個吉娃娃麵對肉包子時的油膩討好的笑容。

「來,楊哥教你微笑,對,到時候什麽都彆管,默默的微笑就好了。」

「跟著楊哥一起笑起來,彆害羞,現在就練起來,要不然到了座談會上,人家一出場,你連ABCD都忘了。對,笑,繼續笑。彆扭扭捏捏的,笑的露骨一點,嘴唇要上翹,眉毛要俏,眼神……眼神不夠嫵媚妖嬈,眼神很重要,來……再體會一下楊哥的笑容,感受一下內在的精髓。」

老楊在後視鏡裡訓練了顧為經半天,差點撞到了街邊的電線杆子上。

始終還是有點不滿意。

總覺得年輕人的笑容還是太……太淡了,陽光映照在清泉上的那種感覺,不像楊老師一笑起來,簡直就像是在閃閃的反著光。

不懂事!

到時候酒會上人那麽多,人人都想湊到安娜身邊說話,人人都在對她笑,你這樣的小透明,笑的這麽淡,不夠反光,不夠招牌,怎麽能讓伊蓮娜小姐記住你呢!

老楊看著顧為經纖細清瘦的身體。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肚腩。

「我們現在去酒店麽?」顧為經問。

「這樣哈,我們先去吃飯,楊哥請你Happy,我知道這裡有一家檔口,海南雞飯丶咖喱魚頭和辣椒螃蟹都不錯,到時候,不要不知道怎麽笑,或者太緊張,告訴你個秘訣,你就彆看安娜,想像著你是在麵對海南雞飯和辣椒珍寶蟹微笑,就好了——」

說話聲中。

老楊駕駛著汽車,在前方的路口掉過了頭。

——

搖曳的新加坡,從車窗外向後滑過。

後方的車座上。

顧為經收斂了笑容,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手機屏幕上閃過剛剛機場的那位女孩發來的消息。

「晚上有個派對,你要一起來玩麽?我在新加坡認識的朋友,他們組了個樂隊。我在上麵彈base,笑,不用很專業,反正聲音嘈雜一點,人們就聽不見Base聲了,他們說隨便撥撥弦就行了。」

話語中透露出義大利姑娘的直白與熱情。

顧為經聽說,對方暑假遊學,也才剛剛來到新加坡不久,不知道怎麽這麽快就組起樂隊來了。

這是他這樣的人,無法理解的種族天賦。

樂隊。

歌舞。

派對。

這一代西方年輕人的爺爺輩們,很多人的青春都是這樣度過的。

他們坐著大巴車丶大蓬車以及從倫敦開向伊斯坦堡的歐洲之星列車。從美國或者西歐出發,到達亞洲丶西亞,乃至東南亞,一路抵達印度丶斯裡蘭卡甚至是緬甸或者泰國。

飛機丶輪船丶房車。

他們以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方式出行,能走到哪裡,就走到哪裡。

飛機丶輪船丶房車。

走到哪裡派隊就到哪裡,哪怕隻是一塊草地。

那仿佛是某種享樂主義的巔峰極盛,帶著對烏托邦生活的向往。

這種生活方式延續到了九十年代,也就是這代年輕人父輩們年輕的時候,隻是車載電台裡放著的音樂從約翰·列儂的「Imagine there's no heaven(想像這世上沒有天堂)」變為了槍花主唱Axl Rose的「In the cold November rain(在十一月的冷雨夜)」。

現在,這種生活方式的影子,似乎依然延續到了這一代的人身上。

顧為經來自一個持續內戰中的國家。

來自一個胡亂接受陌生人的邀請,去玩去開派對,就有可能人間消失的地方。

他的堂姐顧林就是因為和人出去逛,結果被人綁架的。

而直到一周多之前,在他真的從西河會館走出前的那一刻,死亡的陰影還籠罩在他的頭頂。

隻要豪哥的一個念頭。

他就會死,死的無從掙紮,死的乾脆利落,死的默默無聞。

而現在,他卻坐在新加坡繁華都市中的一輛豪華轎車的後座上,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機場認識的女孩所發出的「派對邀請」。

而這一切。

僅僅隻隔了一道海,隻隔了飛機不到三個小時的旅程罷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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