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大偵探安娜(下)
伊蓮娜小姐永遠能像大偵探一樣,輕易洞悉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律。
都不用這些人有意做些什麽。
人情世故就像磁鐵。
磁石會吸引鐵沙是物理性質。
人情也是。
隻要某些人出現在某處,那麽……想要討好他們的人,想要借著獎項送免費人情的人,就會自動蜂擁而來。
不管你想或者不想。
它都會以一種固有的利益關係而自動運轉,宛如機器運行的法則。
就像伊蓮娜小姐出現在畫展之上,那麽……那些想要討好伊蓮娜家族的評委,同樣也會動一些小心思一樣。
甚至獎項的結果可能會出現兩人同時獲獎。
也就是所謂雙黃蛋。
安娜認為,無論任何評選獎項丶藝術節或者電影節,雙黃蛋都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情。
她超討厭雙黃蛋。
是繪畫展覽,作品就有好有壞,水平有高有低。
奧運會的賽場上,或許可以有兩位運動員同時跳高跳出同樣的高度,一厘米都不差,同獲金牌的情況。
藝術展覽是主觀評選。
女人的心中,世界上所有的主觀繪畫評選,都應該有愛和不愛,喜歡與不喜歡的區分。
不存在一模一樣的喜歡。
也不存在不差分毫的愛。
畫展上要出現了兩個不同的藝術家交出了每一筆每一畫,都完全一致的兩幅相同的油畫藝術品,那叫參展事故。
評委要做的不是驚歎「好巧好巧,OMG,這是上帝的旨意,趕快都給它們頒個獎吧」,而是要查作弊。
既然一個人先後兩次畫的同樣一幅畫,可能在紙麵所發揮的水平都有所浮動。
那麽不同的作品,就更應該評出了優劣先後。
好的上,不好的下。
金獎——永遠隻給最好的那個,否則就是對那幅更加優秀的作品,那位更加優秀的藝術家的不公平,也是對輸掉的畫家的「不尊重」。
靠施舍得到的榮譽,就不是榮譽了。
你畫的很好很好了,但可惜,你碰上了更好的。
所以這個獎就與你無緣。
這很殘酷,但這就是藝術競賽的意義所在——榮譽的陰影裡,永遠堆滿了失敗者的枯骨。
就像唐寧遇上了漢密爾頓。
即使是輸了,這也是榮譽的失敗,一點也不丟人,她也可以站的筆直,對鏡頭說「這是《油畫》雜誌的損失」。
搞人情交易,在那裡和稀泥的人人分個蛋糕吃,才會讓獎項失去原本的嚴肅性。
威尼斯藝術節無論是視覺藝術單元,還是電影單元,曆史上都會出現過幾屆沒那麽有信服力的頒獎結果。
有些曆史級彆的作品,莫名奇妙的就被平庸的作品給擊敗了。
或者像奧斯卡,也永遠有類似《莎翁情史》這種老掉牙的電影,或者《綠皮書》這樣有很大爭議,被部分導演認為是粉飾丶淡化丶遮掩甚至是美化美國內部種族矛盾的電影拿得大獎。
但安娜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主觀評選,就是會有這樣的問題。
最多你可以覺得是組委會藝術審美水平不高。
然而社會上審美水平就是有高有低的。
藝術作品也是創作給全社會看的。
這部作品要是能恰到好處的討好到學會評委們的口味,踩到了評獎風口,讓他們覺得這是最好的作品。
OK。
算藝術家的本事。
隻要評委團們認為,這是他們認為這屆所有收到投稿藝術作品中,最好最棒的佳作。
也OK。
藝術家要看不起這些評委,可以直接退出展覽,或者憤然離席。
反正誰對誰錯,曆史自會給出最後的評判。
諾貝爾獎還曾頒發給拿著長針,把癲癇病人的腦子攪成一團死去的蛋白質的手術呢。
藝術類的主觀評獎,評選出的結果無法讓整個社會所有人信服,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伊蓮娜小姐不接受的是,組委會連個誰輸誰贏的清晰結果都給不出來,連誰好誰壞都說不清,抱著兩個獎杯出來,一人分一個。
這已經不是審美層次的問題了。
連一個主觀上的答案都沒有,要不然是組委會協調不好評委們的意見分歧。
這是組委會的無能。
要不然就是組委會無法應對那些各種利益關聯所帶來的壓力,得罪不起人。
這是組委會的懦弱。
不管是無能還是懦弱,安娜都不接受。
安娜的觀點不一定對,也過於冰冷。
可伊蓮娜小姐的性格就是這樣。
她太強大了,強大到冰冷,冰冷的對待自己,也冰冷的對待彆人。
所以。
她那麽漂亮,卻會天然的帶著把人們所推開的距離感。
外人想要靠近,卻被凍的無法呼吸。
她高高在上,不給妥協和雜質存在的空間。
人家範多恩招誰惹誰了?
開開心心吃著火鍋唱著歌,想要和網紅博主合作一下,打個GG,刷個曝光度,然後就在上億人麵前,被噴的狗血淋頭,身價大跌。
很多時候,組委會也很無奈的好不好。
就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客觀情況,讓他們隻能頒一個雙黃蛋甚至三黃蛋出來,他們也不想這樣,但他們沒有辦法。
或者……萬一真的是評委投票打平了,誰也說服不了誰呢?
通常來說。
導演和藝術家也很討厭雙黃蛋的。
不光評論家和公眾會噴組委會,可能藝術家台上笑嘻嘻領了獎,台下轉頭就對著記者狂噴組委會。
這種事情在威尼斯丶坎城或者柏林,都不止一次的發生過。
人家大師不覺得這是什麽「友誼的見證」,人家會覺得「誰誰誰,他算是什麽東西,他憑什麽和老子的寶貝藝術傑作共同獲獎?」
大師經常都是超難伺候的一群人。
從這個角度來說。
被安娜挖苦又無能又懦弱的組委會,也挺可憐的。
這就是現實。
成年人的現實中,總是充滿了無奈與妥協的。
然而伊蓮娜小姐就是不接受這種無奈與妥協。
她不接受這種無能和懦弱。
她也不接受這個顧為經就因為和曹老的關係,便搶了偵探貓應有的獎項,哪怕是和偵探貓站在一起。
安娜是會在海伯利安的視頻裡,噴範多恩的作品,除了空洞的線條一無是處的人。
她是會在歐洲美術年會的現場,當麵說那些為布朗爵士鼓掌的所有嘉賓,都是在呐喊「Hi,Hitler」的人。
她鋒銳而強大。
她隻會尊重並欣賞和自己同樣的人。
她和溫溫婉婉的酒井勝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類型。
她從來都極難相處。
身為船王家裡的公子,劉子明會對老楊笑,卻在心裡從來都沒有把老楊當作朋友。
而安娜。
她很少很少很少會對人笑,她對所有人都很有禮貌,很有涵養。
不喜也不怒。
就像不處在同一個世界。
伊蓮娜小姐的威儀籠罩著她的身側,就似玫瑰的香,能覆蓋整片花園。
她隻是目光掃過老揚,老楊就會臉紅的低下頭去,而她稍微一皺眉,楊老師久經酒局推杯換盞所磨煉的小心肝,便會撲撲撲的差點從將軍肚裡跳出來。
就算安娜隻是安靜的坐在那裡,她自會給人以龐大的壓力。
而縱然對麵是曹軒,甚至是畢卡索從墳墓裡爬出來了,惹得安娜小姐姐不高興了,她該銳評你,還是要當麵銳評你的。
好在。
曹軒也是一個強大且坦當的人。
兩個人在瞬間的交鋒之後,便再一次握手言和。
「安娜,我來不是為了給顧為經在畫展上造勢的,所以有些事情,我要等畫展結束之後,再對外宣布,現在還不好和您說。但是嘛——」
老太爺的話語明顯有一點得意,就是那種炫耀自家小孩兒成就的語氣。
「我要告訴你,顧為經他剛剛發表了一篇論文。」
「論文?《亞洲藝術》?」
安娜望了一眼身邊茶幾上的雜誌。
在老楊剛下飛機,抱著這一摞期刊走進休息室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雜誌封麵上偌大的《Artibus asiae》的標題。
她當時還有一瞬間的奇怪,就算這是曹老在飛機上翻的東西,也沒必要拿這麽多。
不得不說。
女人確實沒想到,那位叫顧為經的年輕人,竟然在《亞洲藝術》上發表了一篇學術論文。
這又一次讓伊蓮娜小姐感到好奇了。
《亞洲藝術》已經是相當不錯,相當嚴肅的學術刊物了,完全不是隨便在小報上發表篇豆腐塊專欄那麽簡單。
「關於您的作品研究麽?」安娜平靜的說道。
考慮到AHCI論文的發表難度,她自覺猜到了這篇論文的內容大概是什麽。
除了曹軒作品中的美學理論的研究。
安娜實在想不到,那個顧為經還能發什麽其他的東西,夠得上這種級彆的大期刊的門檻。
曹軒極為看重的年輕人,或者乾脆是曹門的三代弟子,在亞洲藝術上發表研究曹老作品的文章。
難免有些寫《我的區長父親》得了小學全區作文比賽一等獎的味道。
不過。
這行業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