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裡耳鳴腿軟, 素來清晰的大腦裡,除了江照之外,無論是牆、櫃子、還是床頭的燈具, 仿佛一瞬間雜糅成一體, 變成了扭曲而混沌的狀態。

江照一手握住他的手把人拉向自己,另一隻手按在他的頸後。

在貼近之前, 鬱裡陡然反應過來, 雙臂撐在他身側,瞪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

心跳忽然之間加速了起來。

他和江照之間的一切,一直都是自然而然。意識到喜歡他,跟他在一起很舒服,總是忍不住盯著他看……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接受的也相當容易, 就好像他和江照本就應該在一起。

他喜歡親江照, 把臉埋在他胸前, 甚至在他脖子上留下咬痕。不會羞恥,不會逃避, 所有親近他的行為都出自本能。

但在這一刻, 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鬱裡不是不懂生物, 也不是不懂膠合是人類正常的生理需求,但他的確,從來沒有, 對江照有更深一層的渴望。

但這種情緒,他在江照的眼底看到了。

潛藏在深邃的眸子裡, 克製地翻湧。

鬱裡很難想象江照夢裡的那些事情真的發生了是什麼樣, 肮臟, 混亂, 原始,衝動。

他猛地翻身下床,在快出房門之前,又返回來,抱起自己的小音箱,摔門跑了出去。

自打他成年之後,江照就越發明目張膽,接著這次吵架的功夫,在夢裡把他折騰了幾遍。

鬱裡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他的愛情觀就像是停留在幼稚園的階段,而事實上他和江照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江照保持著躺在床心裡的姿勢看了會兒天花板,然後攏了一下自己的領口,翻身閉目。

他一早就發現了,鬱裡仿佛天生缺了哪根筋,對曖昧的反應格外遲鈍。

……他甚至懷疑,鬱博士在手動編輯鬱裡基因的時候,可能完全沒有想過他需要sex。

思及對方鐫刻在鬱裡基因裡的科學使命,的確是不需要這種東西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鬱裡又沒有在家裡吃飯,晚上回來,他在樓下逛了好幾圈,熬到了十一點,困的快睜不開眼睛的時候,才悄悄溜回來。

客廳沒人,江照的房間門緊閉,鬱裡換了鞋,回到自己的房間,迷蒙地拿了睡袍進去洗澡,洗完簡單往身上一套,便閉著眼睛往床上爬,扯被子,鑽被窩,蹭到床中間。

他閉著眼睛,大腦混混沌沌。

摸到了個人,便抱了上去,貼貼。

舒服的像是抱著江照在睡覺……

鬱裡猛地精神起來,一下子坐直。

江照靠在他床頭,微微一笑:“今天回來這麼晚。”

鬱裡在腦子裡飛快搜索,張嘴想說話,才發現項圈沒戴。江照把手伸到他麵前,鬱裡在他掌心輕敲:“我·們·已·經·分·手·了。”

“不是分手,是冷戰。”江照糾正,順手從床頭拿過一張紙,道:“冷戰的主要原因在我,我已經積極檢討,這是檢討書,請小鬱同學查閱。”

鬱裡遲疑地接過,低頭去看。

江照的字寫的金鉤鐵畫,非常好看,閱讀起來也相當愉快。

檢討書主要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把自己的心理剖析了一遍,具體闡述了他為什麼會找鬱博士去做這件事,跟鬱裡在江獻麵前說的差不多一樣。

第二部分是對自己的錯誤進行了歸納:我最大的錯誤不是自以為是地為你好,因為毫無保留地對你好本就該是我的課題之一。我最大的錯誤,是我忽略了‘我們’已經不僅僅隻是各自單獨的個體,而是‘我們’的1/2。‘我們’在遇到任何事情的事情,本該有商有量,而我身為‘我們’的1/2,卻擅作主張,妄想欺騙‘我們’另外的1/2,也嚴重傷害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和‘我們’的感情。

鬱裡捏著紙,抿住了上揚的嘴角。

這個檢討,還挺深刻。

到了第三部分,江照擺明了自己作為‘我們’的1/2應該儘的責任和義務,每一個字都寫進了鬱裡的心裡。

他抬起手,江照立刻主動把手掌攤開在他麵前。

“關·於·你·的·檢·討·我·有·話·要·補·充。”

江照看出他的火氣已經差不多消失,伸手把他摟過來,道:“抱著說。”

鬱裡便靠著他,在他手裡敲:“你·這·個·人·太·驕·傲。”

江照看向他的小卷毛,一手給他敲著,另外一隻則順著他的肩膀,撫上了他的腦袋。

“你·什·麼·都·比·彆·人·做·的·好,就·連·喜·歡·也·要·比·彆·人·更·加·深·刻。”

“你·因·為·我·給·你·帶·來·了·實·際·好·處,所·以·認·定·了·你·為·我·做·的·不·如·我·為·你·來·的·要·多,可·是,無·論·是·你·喜·歡·我·還·是·我·喜·歡·你,都·是·無·價·的。”

江照的掌紋很乾淨,掌心乾燥溫暖。

“我·喜·歡·你·的·時·候,沒·想·過·要·從·你·那·裡·得·到·什·麼,你·一·定·也一·樣。”

“所·以,我·們·都·不·需·要·背·負·什·麼。”

“因·為·喜·歡,本·來·就·是·每·個·二·分·之·一,自·己·的·課·題。”

“你·的·喜·歡·會·讓·我·開·心,如·果·我·的·喜·歡·成·為·了·你·的·負·累,我·寧·願,分·手·減·負。”

喜歡江照,喜歡江照的項圈,喜歡和江照在一起,是因為輕鬆自在有安全感,如果單純的喜歡一個人成為了負累,的確不如放棄。

他不喜歡活的那麼累。實驗室隻能代表他的出生,並不能影響他的成長,所謂科學使命的設定,在鬱裡看來也不過是愛好。

而不能說話,對他來說也不是問題。他不畏懼在眾目睽睽之下吐露電子音,也不畏懼磕磕絆絆結結巴巴。甚至,他可以理所當然地回避很多不喜歡的人,不想搭理誰就不搭理誰,因為他是個啞巴,除了一些臭傻逼,理解的正常人還是更多的。

有人一生貧苦,有人病痛纏身,也有人隻差一點點就可以得到拯救。

人生的遺憾太多了,不完美的地方也太多了。

但,誰說完美一定要有一個固定標準。

“在·我·心·中,‘我·們’已·經·足·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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