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作為正使出使遼國, 從汴京到上京,在路上足足走了一個半月。出發時是早春二月,待到遼國上京, 已是春和日麗,四月初的和暖天氣,草原上已是星星點點地綴著野花,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明遠這一路耗時過長的原因很簡單——春天化凍的時候道路泥濘難行, 而明遠偏偏又給耶律浚帶去了一份“厚禮”。
這份禮品的“厚”, 在於重量沉重, 每輛拖載的車駕用四匹強壯的挽馬同拉, 都難以拉動, 還時不時陷進道路上的水窪裡。以至於宋國使團每天前進的裡程有限。
最終是明遠現場改良了車輛, 放棄了四輪馬車, 改成底部平坦, 安裝上兩道包銅長木條的橇車,有點類似冬天汴河上用來運貨的冰爬子。
這些橇車不走道路,專門在道路旁側長草的地麵上滑行。行進的速度竟還比道路上的車駕快些。
明遠一行抵達遼國上京時,遼主耶律浚親自出城相迎。
他們於去歲十一月上一任遼主駕崩時分彆,到如今將近半年之後重見, 彼此都經曆了很多事。
“遠哥——”
耶律浚乍見故人,心情愉悅,馬韁稍稍一提,座下雄健的坐騎便快步上前兩步。
但身為遼主的矜持與威嚴終於還是阻止了耶律浚一躍下馬, 飛奔上前, 與明遠執手言歡。
反倒是明遠笑嘻嘻地打馬上前, 在耶律浚麵前毫不見外地撥轉馬頭, 與耶律浚並肩看向使團來的方向。
他為耶律浚揮手一指:“陛下, 你看,這是我這次給你帶來的厚禮!”
上京附近的道路狀況已經好了很多,大宋使團不再使用橇車,而是一隊一隊的四輪馬車由高大挽馬牽拉著,整齊來到耶律浚麵前。
這些四輪馬車沒有安裝車廂,隻是在堅實的車駕底板上安放了貨物。貨物用大紅色的錦緞嚴嚴實實地遮住,春日暖陽一照,這些織料反射出絢麗的光澤,令人一見便心生興奮。
明遠遠遠地衝使團那邊一點頭,陪伴明遠一道出使的使團小吏同時伸手,將馬車上遮著的豔麗織料揭開。
耶律浚聽見自己發出一聲驚歎。
在他眼前,赫然出現了十門火炮。
這些炮的炮身大約有四尺長,炮的口徑目測至少能容納一枚西瓜。炮身不知是用什麼鑄造而成,烏沉沉的,看著極有威勢。
“十門火炮,幾名訓練有素的砲手,足夠的砲彈與火藥,賀你登基,陛下,怎樣?這份厚禮你可滿意?”
明遠在一旁笑眯眯地問耶律浚。耶律浚滿心都被這份“厚禮”的隆重程度而震撼,因此沒有留意,明遠此次來,也不再稱呼他為“揚哥”了。
“及時!真是太及時了!”
耶律浚忍不住在馬上搓著手。
在過去剛剛過去的那個寒冷冬季裡,耶律浚平息了兩場小型叛亂。
耶律洪基橫死,耶律乙辛的勢力被連根拔起——但遼國境內反對耶律浚的聲音也不小,以至於新登基的遼主不得不親自領兵,帶著他新建的斡魯朵,清除了兩個南京道的小部落,平息了這些耶律乙辛的“黨羽”。
“我真是太需要這些了!”
耶律浚坐在馬背上,連連搓著手,目光幾乎無法從那些火炮烏沉沉的炮管上挪開。
他見過當年錢塘水師在海麵上使用火炮,知道這些大家夥能給從未見識過火器的遼人帶來何等樣的震撼。
一旦登上帝位,耶律浚便發現,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自己被來自遼國四麵八方的力量束縛著,有時甚至不得不做出有違本心的決定——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就像是個在汴京瓦子裡表演的提線木偶,每一根拉著他的線都在試圖操控他的行動。
多方角力最終獲得短暫平衡,讓他做出某個不倫不類的動作,之後平衡被打破,各方繼續角力,追求下一個平衡……
原來這就是皇帝。
好在耶律浚昔年一直被作為太子培養,對這些他不算是完全陌生,終於在多方角力中能勉強做到保持平衡,不至於摔倒,同時也能漸漸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
耶律浚被朝野認為是非傳統的遼主,因為他過去一段經曆而被認為更加親宋。因此朝中重臣與東西京各部都防著他與宋國“過於親善”。
然而明遠今日的出現則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助力,這些來自宋國的力量完全可以用來震撼遼國群臣與各部——畢竟世人都一樣,柿子愛捏軟的。
宋國既強,“親宋”便會被認為是合理的外交策略,施加在遼主耶律浚身上的壓力便能稍許減輕。
這份助力來得太是時候了——因為三天後就是遼主登基和郊祭的大典。在這場盛大的典禮上,大宋送來的十門火炮,向天放響十聲禮炮。
這十門火炮均由宋人操控,依次間隔燃響禮炮炮彈,沒有一枚啞火。
相反,這驚天動地的禮炮聲將不少前來觀禮的部族首領所騎的戰馬驚散,將它們的主人從馬背上顛下來。大典的現場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等到這些部族首領鼻青臉腫地重新回到耶律浚麵前時,望向遼主的眼光中便多添好些敬畏。
耶律浚下首,南院樞密使蕭阿魯帶前來請示,是否按照原計劃演武。
這時耶律浚心中已經隱隱約約生出一些不對的感覺,但是此刻群臣環繞,道賀的外國使臣也全部坐在後麵觀禮,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