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抱著懷中的竹笙, 耐心等待侍從們再次詳細搜撿。
那邊耶律浚實在不耐煩了,道:“該死,哪裡還能做兒子在老子的金帳跟前因為這等小事傻等的?”
發火歸發火, 耶律浚卻隻管站在一旁等候, 並沒有催促的意思。
耶律乙辛站在樂班麵前,親眼看著侍衛們將一件件搜撿,但他漸漸也有些不耐煩了,轉著眼珠, 又將整個樂班又看了一圈,最終將手指向明遠,道:“你,將你手裡的樂器吹上一曲——”
明遠傻傻地愣在原地, 並無任何動作。
最終是耶律浚無奈地道:“這是來自南朝的樂手, 聽不懂契丹話。”
竹笙這種樂器, 在遼國較為少見,能吹笙的樂工也少。
接著耶律浚又將耶律乙辛剛才說的, 用漢話又重複了一遍。
明遠這才用雙手托起竹笙, 鼓起腮幫子, 吹出一個柔滑靡麗的小調……
確認了明遠手中的竹笙確實是可以吹響的竹笙,耶律乙辛終於移開眼光,望著耶律浚,笑著道:“大王生平最不喜歡南朝的靡靡之音,雖是在病榻上, 可若是知道太子竟然青睞這等伶官,恐怕更會不喜。回頭太子獻樂, 千萬莫要弄巧成拙才好——”
耶律浚忍著氣送走了耶律乙辛, 這才轉過頭來, 眼光與明遠的一觸。
那眼光裡包含了很多含義:
耶律浚似乎很慶幸:遠哥,幸好你是真的會吹笙。
耶律浚又似乎很憤怒:看見了麼,遠哥,這就是我的死仇,我為了置他於死地,才拋棄了宋境內你給我指點的安穩生活,孤身犯險,回到這裡……
明遠也輕輕鬆了一口氣,心道:幸好他這次偽裝樂工,做了萬全的準備。
為了這次混入耶律浚的太子大帳,他花了100點蝴蝶值,換了一張道具“掌握一項樂器”——這種“裝逼”型的道具卡通常都比較便宜。
另外,他也花了200點蝴蝶值,換了“掌握一門外語”道具,以便自己能夠隨時聽懂契丹話,了解周圍人都在說什麼。
這兩張道具卡都是一經使用,終身有效的。明遠啟動了道具之後,演奏竹笙和聽懂契丹語,這兩項技能便是他終身擁有,不會隨道具卡失效而消失。
順利過了耶律乙辛這一關,明遠隨著其他戰戰兢兢的樂班成員一道,跟在耶律浚身後,前往遼主起居的房間——與其說是臥室,倒毋寧說是一間大殿。
這座大殿正中,放置著一張禦榻。禦榻上方垂著紗帳,依稀可以見到內中有個人影,正平臥在臥榻上。
明遠頓時回憶起蔡京與呂大忠覲見遼主的經過,猜想這可能是遼主患病之後理政的地方——遼主在此會見重臣、各部首領、外國使臣……但朝中決定到底是否由遼主給出,這恐怕要看遼主本人的狀態,和權臣的意願。
這座大殿的規模可以容納數百人,遼主和他的臥榻置於大殿正中,宛若大湖中的一葉小舟。
此刻大殿中聚了很多人,他們中有不少是服色發飾與遼人略有區彆的異族人士,看起來像是大遼下轄並非遼人的那些部族,也有不少是著甲的老將,這些軟甲服飾都不完全相同,各自有些區彆——明遠猜他們是斡魯朵各宮帳趕來的人。
看這金帳內的緊張氣氛,似乎就在這裡,在這座宮帳跟前,這些從大遼四麵八方趕來的中堅力量,需要決定,大遼皇帝一旦駕崩,他們應當支持哪一位作為權力的繼任者。
“肅靜——”
一直站在遼主榻前的耶律乙辛突然高聲道。
金帳內原本一直存在的竊竊私語聲忽然消失了。金帳陷入一片死寂。
寂靜之中,似乎又有什麼詭異的咕噥聲——對,明遠終於辨認出來了,是咕噥聲,聲源就來自大殿正中的床榻上,那幅高高懸掛的紗帳中。
“觀音……”
“觀音……”
低低的咕噥聲反複念著這個名字,但是無法讓人聽出情緒:既聽不出追悔與憐惜,也聽不出不齒與痛恨。
隻聽“砰”的一聲,耶律浚雙膝重重叩在禦榻跟前的地麵上。
“父皇!”
年輕的太子一張臉漲成血紅色,太陽穴附近的青筋儘數迸出,能教人看得一清二楚,卻又無法分辨:太子這究竟是因為悲傷、激動,還是因為憤怒、痛恨。
“兒子來遲,乞父皇原宥!”
滿室皆靜,所有人都在等待。
如果遼主神智尚在,自然可以出言確認或是否認耶律浚的繼承權。
但是反過來說,既然如今遼主在病中神智不清,而此前又從無廢去耶律浚太子之位的明旨下發,那麼耶律浚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子,權位無人能夠挑戰。
就連在上京和南京道權勢熏天的耶律乙辛也不能。
此刻隻聽耶律乙辛道:“殿下遠來辛苦……請,上前看看大王吧!”
明遠和一眾樂班伶人縮在宮帳中一角,他心裡直犯嘀咕:不會吧,不會耶律乙辛這麼好心,貼心地安排耶律浚父子相見,還特地叫了那麼多心懷不滿的部族族長、斡魯朵領袖,甚至還有一班樂工……一起前來旁觀。
遼主真這麼喜歡被人旁觀嗎?
如果旁觀,又是旁觀什麼?是他與失散多年的太子重逢,在病榻前言歸於好嗎?
這……又怎麼可能?!
就在這一瞬間,明遠幾乎出聲提醒耶律浚:——恐怕有詐!
但這時耶律浚已經快步上前,他袖中有物品一閃,那是一柄由樂工帶進金帳的竹笛——這柄竹笛是特製的,其實由兩個部分組成,兩部分合而為一時,看來就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