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明遠對史尚的提議非常吃驚。
但是他飛快地想了想, 覺得這個提議未必不可行。
而且這樣一來,他有一部分在南方的布局可以提前開始進行了。同時有他本人在杭州坐鎮,這效果可能比他親自去南方還要好些。
但是……這回是史尚。
自從在汴京認識, 史尚已經在明遠麵前證明了他的忠誠與能力。
如今, 史尚已經成為明遠身邊最為可靠的助手。更有甚者,史尚與他有幾分相像, 都是穿著考究, 處處精致。有時明遠會恍惚覺得史尚像是另一個自己。
如今史尚來了杭州,他以往身為“汴京百事通”的能力多少打了些折扣。但是他的眼界和見識始終在提升, 而且心性也越發穩健。
要將這個最得力的助手放到兩廣去嗎?
似乎還是有那麼一點舍不得。
於是明遠眼中疑惑, 望著史尚:“你難道不怕南方的瘴癘?也不怕海上的風波?”
如今的兩廣,在北方人眼中依舊是可怕的不毛之地。隻有犯事的官吏才會被謫貶到荊南兩廣去任地方官, 而罪不及死的罪囚也有不少會被流放到那裡去服役。
人們懼怕那裡的理由之一, 就是那裡瘴癘遍地, 去者萬一不幸染病,往往不死也去了半條性命。
此外,前往廣南兩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是走海路。但是明遠還記得很清楚, 那天他們去杭州市舶司那裡, 上了夷人海商的船, 一路過去江上略有些風浪,史尚都已經驚白了臉。
而史尚竟然主動提出隨鄧宏才前往廣南兩路, 這令明遠吃驚之餘, 心裡有些感動。
史尚看清了明遠眼裡的神色,一時竟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郎君, 當初我選擇追隨您的時候, 曾經努力試圖想象——郎君會帶我看多大的世界呢?”
明遠一時想起他招攬史尚的情形, 輕輕抿著嘴,沒說出話。
“說老實話,您在汴京的時候,就已經很讓我滿意了……”
這世上,很少有管家會當著雇主的麵說雇主“令人滿意”的話,但是史尚當著明遠的麵就敢這麼說:“而現在,您令我更加驚訝!”
“我聽說冬天裡前往南方,聽說鄧家那裡又是在海邊,瘴癘會少些。至於大海嘛……我問過戴朋興,他說他第一次出海的時候也吐得一塌糊塗,但後來就慢慢好了。”
“郎君放心,我總能習慣的!”
史尚說得很自信,而他臉上的笑容越發歡暢。
因為明遠低下頭思考了片刻,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此去廣南,主要目的是為我爭取到一批願意與我們合作的蔗農、製糖匠人,在廣南建立糖業生產基地。”
“目前我比較看好鄧宏才——因為旁人或許會甩開我們單乾,但是鄧宏才最需要的就是我們。”
明遠一邊說,史尚一邊點頭,同時快速記下明遠的話。
“主要是糖業,等到糖業起來之後,我們再考慮‘酒露’的事。”
“對了,到了廣南,托人去買一些上等的好木頭回來,造成木桶——”
明遠低聲指點史尚幾句,而後又笑道:“隻要他們耐得下性子,我保證他們,會將那些急功近利的蔗農與商人全都比下去,釀出真正優秀的‘甘蔗酒露’。”
“哇——”
史尚聞言快要拍手鼓掌了。
“郎君,您這麼說著,我現在已經有點等不及了。”
明遠想了想又道:“我父親在廣州與一些商號有些往來。所以你除了隨身帶去一些銀錢鈔彙之外,或許還能從這些往來商行中提出一些款項。”
“你到時可以自主決定用錢,隻要將賬目做清,資產負債表做平。定期將財務報表都寄給我就行。”
明遠心想:遠距離花錢,這一點試驗方應該有經驗才對。就算不成,他也可以讓“同盟”1127去試驗方那裡打饑荒。這點要求應該能夠通過。
但是他這句話對史尚卻有巨大的影響。
史尚原本大約隻是將自己看成了為明遠跑腿的大管事,卻沒想到明遠竟果斷賦予了自己充分的財政權力。
他似乎連呼吸都停頓了,隻管盯著明遠,滿頭插著的那些丹桂,小小的,一朵朵,正在微微發顫。
“明郎君……”
他聲音有些哽咽,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場對話繼續下去。
“史尚,我會為你準備足夠的藥物。”
明遠一麵努力回想自己在本時空裡對南方氣候與地理的了解,一麵提醒史尚:“去了南方,尤其要注意這些:不要喝生水,水一定要喝煮開之後的。在喝不到涼開水的情況下,哪怕是喝酒,都比喝生水要好……”
史尚知道明遠的提醒一定有他的道理,連忙凝神記憶。
“找到落腳點住下之後,一定要注意驅除蚊蟲,晚間休息要睡在紗帳裡……”
“必要時點燃艾草,在屋前屋後都熏一熏,避免有蚊蟲靠近……”
“到了南方之後,尋找一種叫做‘防蚊菊’的植物,儘量移植到盆裡種植,隨行攜帶……”
“對了,去尋訪一種名叫‘金雞納樹”樹木,萬一得了急病,高熱卻全身發冷,將那種樹的樹皮煎水服下,可以救命……嗯,這一條你也儘可以告訴當地人,他們也很需要知道這個!”
“……”
史尚逐一記下,同時不住口地道:“多謝郎君關懷。”
對這位什麼都知道的小郎君,史尚簡直佩服到極點。
“最重要的是,不要想著為我省錢!”
明遠突然噗嗤一笑,想起這一點是他最需要強調的。
史尚能花他的錢,就是在幫他一起完成任務。
說完明遠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史尚,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我的大管家了!”
“咦?”
史尚驚訝地抬起頭。
“有你這個朋友,是我的運氣。”
至此,明遠說什麼也不能再將史尚當成是一位大管家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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