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汴梁日報》的廣泛宣傳, 舉行撲買的這天,豐樂樓外人山人海,都是想來看熱鬨的。
有那些心思機敏的商人, 知道開封府今次恐怕是在用撲買長慶樓的機會試水, 以後各種專營恐怕都會用這種公開撲買的法子。
所以但凡有幾個錢的, 都買了票,進了豐樂樓,要仔仔細細地旁觀整個“撲買”的全過程。
而沒錢的百姓也多半聚在豐樂樓外, 雖然初秋小雨下得淅淅瀝瀝,販賣食水的小商小販、租馬牽馬的馬行中人、打探消息的、純看個熱鬨的……依舊在豐樂樓前穿梭來去。
人們在豐樂樓前的雨棚下快樂地交換起八卦。
“這長慶樓, 去年看它生意還行,怎麼說轉賣就要轉賣了呢?”
“是啊, 不是聽說城裡有名的黃仙是常駐長慶樓的?”
“這位仁兄,這其中內情您就不知道了吧,是這麼回事……”
聚在豐樂樓外的汴京市民們大談特談八卦的同時,豐樂樓裡坐著的競買者,大多有些緊張, 流露出如坐針氈的表情。
長慶樓的位置很好, 又是老牌名店, 不少商戶都對它很感興趣。
再加上開封府不願放開釀酒權,想要在自營酒水這件營生上分一杯羹的,就隻有眼下這唯一的機會。
有道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雖然入場者都被告知了底價是十萬貫,而且要交一萬貫的保證金, 但這場撲買還是吸引了不少財力雄厚的商戶, 不僅是汴京城中的商人, 不少來自揚州、蘇杭等地的富戶, 不知該如何才能打入汴京商圈的,也慕名而來,參與競買。
六十枚用“乾支”編號的競買牌全部用光。六十名競買者,此刻已全部坐於豐樂樓在二樓大廳中開辟出的專門場地裡。
場地被一條過道分隔成為兩個區域,每個區域坐了三十人。
中間的過道有一名開封府的衙役來回巡視,維持秩序。
在他們周圍,專門設了雅座,供人觀看。還有一些花了小錢進來看個熱鬨的,此刻都擠在場地的最末端。
這“撲買”的詳細規則,在前一日的《汴梁日報》上已經全文刊登。今日進場參加撲買的商人,基本上都做到了全文背誦,記得一字不差。
但人人都顯得很緊張,紛紛繃緊了麵皮——畢竟這是破天荒頭一回,誰也沒有參加這種“公開撲買”的經驗。
而座中臉色最為不善的,當然是坐在一旁的舊主人葉鵬生,和坐在六十名競買者中的葉俊生。
堂兄弟兩個,事先也都沒想到開封府竟然選了這麼個撲買方式。他們麵麵相對,眼光你來我往,劈裡啪啦,似乎已經在交鋒。
座中有認得葉鵬生與葉俊生的,知道他們不僅是同宗,而且是還未出五服的堂兄弟。
如今葉俊生來參加撲買,葉家家事便再也捂不住了。
圍觀者多半在交頭接耳,議論葉家的過去、現在和將來。
明遠:……現在不會再怪我挑撥離間了吧!
少時撲買正式開始。
這次開封府選了一名吏員,名叫卞榮的,主持這次的撲買。
這卞榮有兩點優勢:有一副可以類比低音炮的好嗓子,目力絕佳。
他一開口,整個豐樂樓的二樓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閒雜人等聽見,似乎也能憑空想象開封府堂上的威武肅穆,紛紛噤聲。撲買場地迅速安靜,人人屏息凝神,聽卞榮解說規則。
雖然《汴梁日報》上已經詳細刊載了這次“新式撲買”的規則,但卞榮還是從頭至尾重新講述了一遍,並回答了在場競買者提出的問題。
明遠在一旁,用銀質小簽戳了一枚淋上少許蜂蜜的林檎果乾送入口中,一邊慢慢地嚼,一麵細聽卞榮所說的。
顯然開封府是用了心的。
蘇軾帶人詳細推敲了“撲買”的整個過程。而卞榮也對各項程序熟極而流,因此每一個問題都回答得非常詳細。
明遠當初隻是三言兩語,出了一個很簡單的主意。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就能立即將之擴充引申,形成一套完備的規則。
可見隻要肯用心,古人憑借才智,並不會輸給後來人。
“此次葉氏轉讓長慶樓,連同自營酒水轉賣權,撲買底價為——十萬貫。”
“十萬零五千貫!”
已經有性急的客商喊出了價格,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聲。
“請各位競買者,在本人喊出價格之後舉牌,切勿打亂次序。違規三次後,將被逐出撲買場地,失去撲買資格。”
卞榮肅容說道。
他身旁好幾名開封府的衙役同時向前邁上一步,表示他們會維持整場“撲買”的秩序。
豐樂樓的會場立即鴉雀無聲。
早先胡亂喊價的客商緊緊捂住了嘴,生怕再犯錯被逐出場外。
卞榮見秩序恢複,便端正解釋:“既然已有客商願出十萬零五千貫,那麼本場撲買第一次叫價便是這個數目——”
“十萬零五千貫。”
底下寫有乾支字樣的木牌嘩嘩地舉起一片。
葉鵬生坐在一旁,輕輕舒出一口氣,想必是覺得撲買的價位要好於他的預期。
“十一萬貫。”
木牌舉起的還是頗多。
如此繼續加價,待價格喊道十五萬貫的時候,空中舉起的木牌開始明顯減少了。
十五萬貫是不少人對長慶樓的心理價位。如果價格繼續往上抬,投入過大,外地來的客商便不敢輕易試水,汴京本地的商家也會覺得不值。
“十五萬五千貫。”
卞榮繼續往上報價。
舉起手中木牌的人寥寥無幾。
其中最為顯眼的,自然是穿著光鮮,滿臉輕鬆笑意,鬢邊插著一朵新鮮秋海棠的史尚了。
史尚手中舉著寫有“甲辰”字樣的競買牌,目光隻管往坐在一旁雅座中的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