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聽說黃廚是怎樣控製長慶樓後廚之後, 想了想,又問那酒博士。

“廚下都是你們黃廚帶來的人嗎?”

酒博士沒想到明遠會打聽這個,愣了愣, 才摸著後腦說:“以前……以前不是。但黃仙來了之後陸續走了,有回鄉的,也有到彆家去做工的。現在,要麼是黃仙自己帶來的,要麼是他來了之後新雇的。”

明遠與史尚對視一眼。

也就是說,這位姓黃的名廚, 來到長慶樓之後,把廚房裡的老人都趕走, 然後又扶植起一批新人, 將廚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

這時長慶樓自釀的酒已經送上來。

酒是低度黃酒, 溫過送上來, 酒香醇厚, 盛在小瓷盞中,明遠低頭看去,見酒漿呈現琥珀色,並不渾濁,酒色清亮。飲少許,明遠隻覺那酒漿柔潤至極, 似乎無形無質, 順著自己的咽喉滑入胃中, 胸口隨即湧起一陣暖意。

“酒是好酒!”

明遠讚道。

酒博士馬上麵露得意, 在一旁為明遠柔聲解說:“這是我們長慶樓的佳釀, 名字很好聽, 叫‘瑤光’。”

“名字也是好名字。”

明遠評價, 同時在心裡補充一句:雖然沒什麼特色。

他在遇仙正店喝過玉液酒,在豐樂樓喝過羊羔酒……現在在長慶樓喝起這“瑤光酒”,便著實沒有什麼特彆驚豔的感覺。

品酒的時候,廚房那邊終於往外出菜了。

雖然沒有點最有名的那道“黃雀酢”,但是送上來的其他菜肴都還不錯。從開胃羹湯到燉煮煎炒,除了食材新鮮之外,火候精準,刀功精妙,盤中幾乎每一件食物都挑不出什麼毛病。

明遠與史尚都紛紛讚好,而向華吃得連頭都不抬。

“看起來,這位黃廚,確實有些本事。”

明遠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的確,沒有金剛鑽,彆攬瓷器活。黃廚想要把控住長慶樓的廚房,從而拿捏住的長慶樓的東家,自己本身的業務技能顯然需要很過硬。

明遠心想:如果他是一名汴京城中的尋常食客,可能會很樂於品嘗到黃廚烹飪出的食物……對了,如果能不總是“挨餓”就更好了。

“郎君!”

忽聽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開口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郎,姿色中上。她頭戴絹花,穿著一身俗豔綺麗的衣裙,領口開得頗低,懷中抱著一枚琵琶。

雖然已過立秋,“秋老虎”威力尚在,汴京城中依舊頗為暑熱。這名女郎額上臉上的脂粉受到汗水影響,顯得有些斑駁。

她卻絲毫不覺,儘力擺出最為嫵媚動人的笑容,上來就直接坐在明遠身邊,擠了擠,向明遠拋出一個媚眼,儘管那眼中的疲色一覽無遺。

明遠:原來又是一個文藝界的打工人啊!

“你來做什麼?”

一旁的酒博士厲聲訓斥:“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博士莫趕,莫趕……”

女郎嚇了一大跳:“剛剛見到有個‘閒漢’進出,奴便以為這長慶樓新改了規矩。”

明遠在一旁已經聽明白了。

這名女郎,應該是個不請自來的歌妓。

汴京的大小酒樓裡,店外進來討生計的閒人原本頗為常見。

有些是年輕耐看的小郎君,見到穿戴周正些的客人,便會主動上前斟酒倒茶,也會唱點小曲,甚至還會給客人送上一點水果、香袋之類的小禮物。

這種人被成為“廝波”。

另有抱著琵琶等樂器的歌妓,也會主動跑來客人桌前唱曲。通常客人會送點小錢,算作酬勞。這些女性則被稱為“劄客”①。

但很明顯,長慶樓原本是嚴禁這些“外來人口”進入長慶樓的,一來為了彰顯酒樓的清高,二來也為免影響生意。誰曾想,今天明遠一來,就隨口先叫了個“閒漢”,壞了這規矩,其他人見狀就跟著進來了。

年輕的“劄客”女郎似乎很怕這名酒博士,抱著琵琶就要走。

明遠卻閒閒地開了口:“博士,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這小娘子既然已經坐在我著身邊了。我便聽她唱一曲,一曲便好,這應該無妨吧?”

酒博士見到明遠堅持,便也不好再說什麼,衝那歌妓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快唱快走,然後便轉身離開,去傳菜的地方守著。

歌妓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手揮五弦,琵琶發出一段叮叮咚咚的旋律。

向華還從來沒有近距離見過這樣的美人,瞬間看呆了。

歌妓抿嘴一笑,又將身體往明遠那邊稍微擠了擠。

明遠絲毫不露行跡,往史尚那個方向挪了挪,視線避開那名歌妓的衣領。

歌妓各種場麵見得多了,如此便知明遠對她全然沒有其它意思,竟然真的是要正正經經地聽她唱一曲而已。

女郎心裡感激,左手一緊,右手連撥,隨著琵琶聲流淌而出,這歌妓曼聲唱道:“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這是範仲淹的名篇《蘇幕遮·懷舊》。明遠在陝西時就聽人傳唱過。聽著歌妓唱得歌喉婉轉,忍不住也跟著輕聲相和,“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

“這怎麼回事?”

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從長慶樓深處響起。

“錚”的一聲,歌妓的琵琶聲從中斷絕。女郎煞白著一張臉站起身。

另一邊,酒博士在拚命衝女郎使眼色,示意她趕緊離開。

酒博士身後,一個身高七尺,膀大腰圓的年輕漢子正瞪著眼望著他們這邊。

這大漢穿著一件麻布圓領袍,袍子上依稀可見一片油漬。他手裡還拿著一柄木製的鍋鏟,舉得高高的,似乎隨時要往空中揮動。

大漢身邊,站著一個穿著道袍的男人,大袖飄飄,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的兩邊袖子上有用繩子束起的痕跡,顯然是做事時需要束袖,現在則將袖子放下來。

但他周身乾乾淨淨,沒有半點油漬,甚至不帶什麼煙火氣。

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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