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風初起,天高雲淡,正是長安子弟出遊飲宴的好時節。
薛紹彭是冶遊之事的高手和熱心參與者,加之剛好遇上長安城中官宦人家子弟相約出遊樂遊原,便叫上了明遠。
剛好那天明十一到明遠家中來稟明事務,聽說明遠要去遊玩,當下央求了明遠,要和他一起,去“見見世麵”。
明遠答應了,自去向薛紹彭打了招呼。
到了那一日,明遠與堂兄便蹭上了薛家的馬車,一起往樂遊原去。
誰知薛家的馬車出了長安城門便停下。大車中,薛紹彭小心詢問:“遠之賢弟,會騎馬嗎?”
明遠點點頭:“會。”
薛紹彭搓搓手:“那太好了。”
原來薛家的伴當早已在此備下馬匹,也很貼心地為明遠兄弟備下了兩匹。
明遠不動聲色,踏上馬鐙,輕輕鬆鬆地翻身上馬。那馬匹甚是溫順,明遠輕輕一提韁繩,馬匹便沿著道路輕快小跑起來。他手握韁繩,口中輕輕籲了一聲,馬兒便止步,搖搖尾巴,原地踏步。
薛紹彭在他身後大讚:“遠之的騎術真是了得。”
明遠微微一笑。
在現代的時候,馬術最是明遠那些“富二代朋友們”喜聞樂見的運動項目。誰要是不會騎馬,或者沒在專門的馴馬場寄養上一兩匹名種好馬,都不好意思和人一起出門。
原來這種情況在古代也是一樣存在呀。
但是堂兄明十一卻沒法兒跟上。他是商人之子,平日裡就算是走遠路,也隻是從懷裡掏出幾個大錢,雇上一輛驢車。如今明十一看著眼前的高頭健馬,滿臉怵然,不敢上前。
明遠知道他沒有騎過馬,眼下也不能趕鴨子上架,隻得和薛紹彭打了聲招呼,由著明十一待在薛家的馬車裡,讓他和薛家伴當們一起,慢慢往樂遊原過去。
而明遠與薛紹彭並轡而行,腳程很快,不多時便到了樂遊原。
樂遊原位於長安城南,地勢高廣,是城郊的高點,登臨此處可以俯瞰長安城全景。
薛紹彭是出來玩慣了的,對道路十分熟悉,當下帶著明遠,勒馬於原上,眺望一回長安城,見識了“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①的宏偉景象。兩人再雙雙掉轉馬頭,向西麵縱馬而去。
還未到地頭,明遠已經先聽到了樂聲隱隱約約。隻見遠處帳幔連綿,帷幕雲布,那裡便是專供官宦世家子弟們遊樂的地點。
“道祖兄,如此這般的郊遊盛事,一回下來要花多少錢?”
明遠好奇地向身邊薛紹彭詢問。
薛紹彭與這次郊宴的組織者很熟悉,作為世家子弟,對各項花費也了解個大概,估計了一下大概數目,告訴明遠:“二十萬緡錢,或許還要再多點。”
明遠一想:二十萬錢?也就是二百來貫?
本以為是個一擲千金的燒錢項目,誰知道……竟還好?
“也不算如何靡費呀!”
明遠小聲嘀咕了一句。
他原本還指著自己來辦一場類似的活動來多花點錢。
薛紹彭聞言一怔。
二百貫不是個小數目。
對於長安城裡的普通人家,手裡有個二百貫就算是小康了。
但薛紹彭本人就是個紈絝,手上的零花錢雖然不多,但是出入都見慣了大場麵。在他看來,明遠的評價沒毛病——算不得如何靡費。
到了地方,有專人過來侍候薛明兩人下馬,牽過他們的馬匹。
薛紹彭帶著明遠,徑直向重重帳幔中行去。薛紹彭一麵走,一麵向明遠小聲介紹今次前來遊玩的世家子弟,名姓、家世,偶爾還會提一提喜好和相貌特征。
不多時,明遠便見到了這群長安城中最矜貴的“二代”們。
不知是不是因為薛向在朝中為官的關係,薛紹彭顯然人緣很好,人人都笑著向他打招呼。也有人對明遠很好奇,問薛紹彭:“道祖,你身邊這位俊俏朋友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以前沒見過。”
薛紹彭便向眾人介紹明遠:“這是我家隔壁鄰居,姓明,單名一個遠字,字遠之。”
這些世家子弟們聽說明遠住在薛家隔壁,便都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薛家住的那個街區,又是高官又是大賢的,明遠若隻是個普通小卒,也不好意思住那裡。
當下少年人們紛紛都過來向明遠打招呼。
也有人微感奇怪:“長安城中姓‘明’的大家子弟,我好像沒怎麼聽說過?”
這念頭一起,卻見明遠所著的衣物精良卻不張揚,說話得體且不卑不亢,再加上他容貌俊雅,神色沉靜,自有一種見慣了大世麵的風範,再加上有薛紹彭在旁不住口地誇讚,這種懷疑馬上又被打消了。
明遠則留神觀察眼前的子弟們。
他早就得到過薛紹彭的提點,記住了每個人的姓名、家世與特征。因此無論是何人上前與他寒暄,明遠都已知曉對方的身份地位,還時不時能不露痕跡地恭維對方一兩句。一時間他處處與人相談甚歡,更有好幾人表現出相見恨晚的熱忱,將明遠當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但是明十一卻沒有那麼好運氣了。
這位堂兄跟著薛家的馬車過來。走在城外,一路上道路不似城中平整,薛家馬車又走得很快,將他顛了個七葷八素,慘綠著一張臉來找明遠。
而明十一為了今天的這場聚會,特地穿了新裁的秋衣,打扮得十分光鮮。
但問題就出在那身衣服上,明十一怎麼看怎麼像是這輩子第一次穿這麼好的衣服似的。
他在人群中找不到明遠,便向人打聽,最終由一個叫曾子幸的年輕人帶了來見明遠。
“遠之,”曾子幸親親熱熱地喚著明遠的表字,“你家伴當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