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隻在晉江文學城 幽暗森林(1 / 1)

賈蘭對桃子鎮的描述,勾起了祈行夜的懷疑。

——桃子鎮,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從未記錄案件170到179之間發生的所有事件細節,隻有一個人有可能全盤知悉。

餘荼。

但祈行夜站在培養倉旁,垂眸看到的,卻是餘荼蒼白沒有生機的麵容。

她在第一世界受的汙染太嚴重了,以致於內部臟器和部分人類基底機能都已經被改變,足夠判定為是“異化”的程度。

撐著這樣的身體,還能千裡行走將情報送回林不之眼前……

就算是一向標準嚴苛的明言,都對餘荼讚不絕口,挑不出一點毛病。

“如果林不之肯放人就好了。”

明言難得透露出惋惜神情:“科研院如果人人都能做到她的程度,何愁技術瓶頸?”

祈行夜哭笑不得:“那你是彆想了,這幾位,林不之一定不會讓給你的。”

明言雖遺憾,倒也不意外。

從林不之親自打電話讓他負責急救,他就明白了這幾人在林不之心裡的重要程度。

“林不之看著每時每刻都在笑,但他才是最陰險的那個。並且摳門。”

明言冷哼一聲,絲毫不在意祈行夜就是調查局的人,依舊我行我素,當著祈行夜的麵,罵他的頂頭上司。

“多少人被林不之那張笑臉欺騙,誤把老狐狸當做小白兔。不過也不值得同情,愚蠢的人就應當為愚蠢付出代價。”

他冷笑,眼神蔑然:“人類大多喜歡笑容,崇尚溫柔,隻要溫柔就一切都好,塑造自己的聖人,把活人當神像捧到神壇,再因為神像剝落的色彩憤怒,把活人砸碎。”

“隻要是聖人,就算是沒有智商的廢物,也會被人推崇。”

明言漠然轉身:“這樣一想,汙染物都比人類更具有存活價值。”

祈行夜:“…………”

你這話,我沒法接。

“送來的這幾位,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他看準時機,趕緊轉移話題:“聶文怎麼樣了,他還有清醒的機會嗎?”

一具在送來之前就已經斷氣許久的屍體。

不論祈行夜詢問任何人,得到的答案都應該隻有一個,並且斬釘截鐵的堅定:人死不能複生。

可明言卻隻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要看,商長官什麼時候將筆記本交給我。”

他在等。

等尼爾·漢克的筆記本。

而不論餘荼還是聶文,所有被汙染而死亡的調查官,都是明言手裡威懾調查局的籌碼。

魚餌出現的瞬間,明言已經不耐煩再與調查局保持“兄弟”的平和假象。

對於尼爾·漢克的筆記本,他勢在必得。

“商南明對你,不一樣。從我領那少年回實驗室的第一天,就知道他肯定在保護某人。”

明言斜倚在實驗台前,淡淡道:“那種想要把某人藏在自己的羽翼下,珍而重之,日夜擔憂為人所傷,於是將所有擔憂與思念,全都壓製心底,隻以冰冷理智示人的模樣,我很清楚。”

他頓了下,聲線似乎也低落苦澀下去:“我也曾……有過珍寶。”

祈行夜怔了下。

但等他再仔細看去時,明言依舊是他所熟悉的平靜無波。

“想救餘荼?吹吹枕頭風,讓商南明將筆記本拿給我。”

明言冷不丁的語出驚人。

祈行夜差點被嗆死,咳得撕心裂肺。

“啊?啥?”

他震驚:“我一定是聽錯了,對吧對吧?明院長你剛才是說向商南明提意見是嗎。”

祈行夜嚴詞拒絕:“我和商南明不熟——真的不熟,隻是朋友關係。”

明言瞥了眼祈行夜又漠然移開視線。

速度過快,使得他似乎是在翻白眼:“你說是就是吧。”

祈行夜:“…………”

怎麼聽怎麼像陰陽怪氣呢,明院長。

“不過,明院長為什麼這麼在乎筆記本?”

他歪了歪頭,笑眯眯道:“明院長不是一向最以自己的頭腦為驕傲嗎?沒有筆記本,就什麼也做不了了嗎?”

明言卻對祈行夜暗含的意思毫不關心,他隻將厚厚一本文件扔給祈行夜,示意他查看。

祈行夜翻開時,就發現這是對餘荼等人的治療預案。

足足十公分的厚度,一塊轉頭的重量。

不僅有ABCD幾套意外備用方案,就連每一個最末微細節的用藥量和流程,都經過最縝密的論證,最後才慎重敲定。

祈行夜不由有些驚訝。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明言的手稿,近距離接觸明言負責的項目。

在看到這份文件時,他才明白,為何各方忌憚明言,但科研院的院長,卻又隻能由明言來擔任。

——隻有明言,才有足夠的實力和眼界,能夠領導科研院。

隻要科研院一天不是寺廟,不供聖人,就一日無人可撼動明言的地位。

一如明言自己所說。

“我確實有能力從無到有,重新推論全部的汙染科技。但是祈偵探,營養倉裡的調查官等得起嗎,你等得起,那世界等得起嗎?”

明言沒有起伏的聲線冰冷,如同死人。

“既然已經有尼爾·漢克一十年銜尾蛇做基礎,我為何舍近求遠?”

“汙染物進化的速度,在加快。”

明言掀了掀眼睫,銀絲眼鏡後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眸,看向懸掛在穹頂下方的透明屏幕。

祈行夜循著視線望去,就見屏幕上一行行紅色小字快速滾動變換,令人眼花繚亂。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那些數字和符號,都是世界各地的汙染事件等級和數量。

明言將這些數據放在自己眼前,時刻關注著全球汙染進展。

而以他在汙染領域浸潤多年的毒辣,即便不知道祈行夜和餘荼在桃子鎮的真正所見——最關鍵的第一世界的存在和動向,卻依舊能從這密密麻麻龐大的數據流中,精準判斷出汙染趨勢的未來走向。

“汙染物所具有的能量數值,在今年都開始了井噴式爆發。能量過度填裝下,使得原本最常見的E級,也升格為C級。不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非過去一十幾年所能相提並論。”

明言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但是祈行夜,這不會是終點。”

事實上,在明言看來,這股汙染物進化迭代的風潮,才剛剛開始。

正如生活在海洋中魚,想要上岸的第一步:要麼改變自己,要麼改變環境。

明言從很多年前,就始終不認為汙染物是“怪物”,他更傾向於,汙染是能量。

而現階段的汙染物,則是世界上的人或物,在接收了能量後,被能量寄生而改造的宿主。這意味著,不論汙染究竟是來自哪裡的能量,想要掠奪現實的族群,都已經完成了對自己的改造。

汙染。

或者說是能量體,就是那個族群在搬家。

既然如此,那下一步他們要做的準備,就是:改造環境。

“不止是今年。”

明言沒有起伏的聲線仿佛機器人:“準確來說,是從你在華府殺死銜尾蛇開始。”

最初從特工局發來的協助申請中,認為銜尾蛇是超規格汙染物,預計將對A國乃至全世界造成不可挽回的可怕影響,以此來請求在世界範圍內也實力頂尖、並數次與銜尾蛇延伸案交手的國內調查局,協助特工局,一並阻止超A級汙染物銜尾蛇的誕生。

事實證明,銜尾蛇不僅是身形和規格龐大的汙染物,更是一團強到過分的能量體。

它的誕生,在汙染族群的計劃內。

雖然祈行夜成功殺死銜尾蛇,順利完成任務,但在吞噬了核反應堆後的銜尾蛇,仍舊留下了後患。

——縫隙。

它龐大的身軀撐大了縫隙,使得更多能量可以從縫隙中向現實世界運輸。

與此同時,在足夠的能量滋養下,汙染族群長達一十幾年的鋪墊準備,終於成熟。

現實,已經被改造成了適宜汙染族群生活的世界。

走上大地的魚,將要從海洋發起衝鋒。

“祈行夜,這隻是一個開始。”

明言深深注視著他,道:“與汙染的交手,從銜尾蛇死亡後,才算是真正開始。”

而世界,將要滑落向汙染的深淵。

無可躲避。

這不是戰或逃的簡單選擇。

這是對不可複製的環境資源,賭上全部身家,孤注一擲的激烈廝殺。

祈行夜比明言更清楚其中激烈殘忍。

第一世界已經在墜毀邊緣,管理署必須要在世界末日之前,為自己尋找到新的安居之地。

就算已經意識到現實世界被一群悍不畏死的人所保護著,科技力量也在汙染的壓迫下飛速發展,並非最初預計的那樣輕鬆。但在對現實耗注了大量的時間和能量後,管理署已經很難再有其他機會,在時間與空間的混亂洪流中,再次尋找第一個適宜居住的“地球”。

不論是對現實還是第一世界而言,這都已經成為了生死存亡之戰。

戰爭已經白熱化。

而明言向祈行夜緩緩伸出手,聲音沉定:“將尼爾·漢克的筆記本交給我。”

“我敢向你擔保,世界上再無第一個人,能比我更適合持有筆記本。”

明言的語氣不像是在說服誰,卻擁有強大的說服力:“將正確的事物,放在不對的人手裡,是一種浪費。”

“祈行夜,你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時對筆記本進行研究並迭代現有科技,我們在這場將要發起總攻的戰場中,就無異於用棍棒,對戰.核.武器。”

明言冷聲道:“祈行夜,我請求你……”

“不要,讓太陽墜落。”

祈行夜愣了下。

他探究直視明言,而明言,堅定回望,那雙眼眸是不會動搖的冰山。

千尺寒冰,不可撼動。

而唯一一個能夠影響明言,讓他放棄自己科研信念的人,已經死了。

死在汙染的傷害中。

祈行夜深深注視著明言,良久,他輕笑垂眸。

握緊了明言伸來的手掌。

“如果,你能讓餘荼他們再次‘活’過來。”

祈行夜唇邊的笑意冰冷:“明言院長,做交易,是需要底牌的。”

“我已經將你可以持有的談判底牌交給你了,所以,能不能救活餘荼等人,這張底牌能否成為活牌……不在我,而在你。”

祈行夜微笑頷首:“明言院長,我等你的好消息。”

資格?

祈行夜拒絕以過往的功績,來評定現實的資格。就算明言一生著作等身,在汙染領域已然是公認的泰鬥,但他在祈行夜這裡,依舊是一張空白牌。

交過太多朋友,擅長說謊更擅長戳破謊言的祈行夜,深刻知道名譽這種東西不過是空氣,最不值得信任。

他對選拔聖人沒有興趣,隻在乎實力。所以——

先治好餘荼等人再說吧。

祈行夜笑眯眯歪了歪頭。

畢竟,私人偵探很窮呢,可不能做賠本的買賣~

明言皺眉,似乎第一次與祈行夜這樣的人打交道。不是熟悉的研究人員式的嚴謹理智,也不是老對手林不之那樣的笑麵虎,甚至與他老師秦偉偉的暴躁彪悍也不儘相同。

祈行夜,更像永遠讀不透的書,抓不住的龍。

……而潛龍在淵。

明言終於緩緩點頭:“好。”

他同意了祈行夜的條件:“祈偵探,當你的人醒來時,我們將依據此刻定論進行交易。”

“我將餘荼等人完好交給你,而你,讓我參與到尼爾·漢克遺留筆記本的研究中。”

即便是情緒甚少波動的明言,此刻也難得有種被湍流裹挾,不得不被祈行夜牽著走的挫敗感。

他深深瞥了祈行夜一眼,意味不明的冷笑:“本以為被商南明護在羽翼下的你是食草動物,卻沒想到,分明是狐狸窩裡又長出的一隻狐狸。”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明言揚了揚下頷。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和商南明,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猝不及防被明言一擊直球砸碎玻璃的祈行夜:“…………”

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我身邊都是直球怪物啊!

可惡,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都不害羞的嗎QAQ

彆人的捅破窗戶紙。

明言可倒好,一擊絕殺!

祈行夜忽然就很能理解明荔枝的恐懼了。

小荔枝,你血緣上的父親好可怕啊QAQ快來救救你家老板。

…………

陸晴舟最近的生活很不方便。

具體是從被祈行夜堵在酒店偏僻的角落開始的。

陸晴舟千算萬算,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祈行夜竟然真的雷厲風行至此!說捅他一刀就捅他一刀,連猶豫都沒有。

都不知道究竟是真的為了利益而逼迫他,還是單純泄憤。

習慣性用商人角度思考的陸晴舟:祈行夜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益處,捅他這一刀是能多賺幾億嗎?還是能讓事業更上一層樓?

這些天在養傷中反複思考後,他卻隻得出一個結論:沒有。

祈行夜就是想揍他,於是便揍了。

更何況他坑祈行夜在先,就更把理由遞到對方手裡了。

陸晴舟:……後悔,現在就是後悔。

他終於明白了,祈行夜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有仇當場報,執行力拉滿。

更可怕的是,在祈行夜隨心所欲的同時,還有可以支撐他這樣做的實力和底氣。

不論是體術力量,權力,背景,地位……祈行夜一個不落,全都擁有。

身後更站著商南明,無人敢惹。

於是隻有陸晴舟一個傻憨憨,竟然敢招惹了祈行夜——還沒弄死他。

就給自己埋下了隱患。

好像祈行夜的專門選好了時間,故意在陸晴舟最春風得意、身處全場關注下的高光時刻,悍然衝進酒店,眾目睽睽之下追殺他而去,讓前一刻還誌得意滿的陸晴舟,下一秒就被貫穿手掌釘死在牆上,仿佛受難神子。

在酒店事件之後,不僅是重傷了陸晴舟的手掌,讓這位本就算是嬌氣的生意人難受了很久。

更要命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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