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山一般的壓下來。
祈行夜瞬間反應揮出去的長刀,竟然轉眼間就被黑暗削斷,一分為二,掉落在地麵聲音清脆。
也驚醒了菲利普斯。
“祈行夜!”
他大驚,連忙折身衝回來想要幫忙。
但黑暗延伸得太迅速,菲利普斯隻來得及看到一抹一晃而過的光亮,青年修長的輪廓勾勒在光中。
再眨眼,已經消失不見。
全都被黑暗覆蓋。
那不知名的龐大怪物在撲向祈行夜的同時,也把菲利普斯的路堵得嚴實。
他就像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看不到摸不著,一切被黑暗所隱匿。
祈行夜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
如一座山峰向自己壓倒而來。
黑暗中沒有光亮,被剝奪了全部視覺感知,無法看到敵人究竟身在何處。
被擺在台上的祭品。
祈行夜迅速反應,乾脆放棄了全部視覺感知,他緊閉雙眼,讓自己的意識下沉,完全借由擦身而過的風聲、身體的感知而行事,放開理智對自己的掌控,將身體還給戰鬥本能。
他快速矮身,就地一滾,靈巧躲避過向自己襲來的攻擊,隨即一口氣不停的反手伸向戰術背帶,抽出兩把長刀。
手掌緊握住刀柄的瞬間,祈行夜整個人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黑暗。
不僅是此刻他的敵人,也是他永恒的盟友,予他助力與庇護。
怪物憑借黑暗隱匿身形存在,祈行夜也同樣以黑暗為障眼法,呼吸頻率與空氣共振,將自己融身其中。
他是一滴水,融入海洋。
失去了目標的怪物一時間茫然,愣在了原地四下張望。
而就在被它忽略的身前,祈行夜卻蓄力待發,突破時機出現的那一刹那,迅速出擊,迎頭而上。
風從耳邊吹過,發絲拂動。
空氣中每一縷風的走向,每一次腥臭或潮濕水汽味道的變化,每一度溫度的不同,都成為了祈行夜在舍棄視覺之後的幫手,忠心為他提供戰局每一秒變化的動向。
祈行夜伸出手,從空氣中劃過時順風而行,長腿毫不猶豫蹬地借力而上。
怪物在向他攻擊而來。
祈行夜卻僅憑借著風與氣息,準確判斷了怪物的全部動向,猜出它的身形輪廓。
在他躍身而起將要墜下的瞬間,乘風下落,下一秒,穩穩踩住黑暗中的某個物體。
……怪物身軀的一部分。
祈行夜猛地用力,借勢再起,長刀毫不猶豫揮向那一團堅硬物體的最中央。
他能夠感覺得到,刀尖在堅硬如鎧甲的表皮上滑行許久,終於嵌入一點凹陷,發出“哢嗒”一聲輕微聲響,像是找到了鎧甲與鎧甲之間的連接縫隙。
他毫不猶豫,立刻順著那縫隙重重刺下去。
“噗呲……”
輕微的聲音響起。
刀刃傳回來的觸覺,是深入血肉,劈開身軀,在阻力中持續向前,深深刺進怪物身軀中。
怪物在顫抖,整個地下空間也跟著一起劇烈顫抖起來。
攻擊的傷害激怒了怪物,它發出低沉怒吼,揮掌向祈行夜。
厲風呼嘯而過,生化服在那怪物麵前像紙一樣脆弱,一照麵就已經被撕得粉碎,風擦過臉頰時火辣辣的疼痛,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淌,鼻尖縈繞血腥氣味。
祈行夜卻連停頓都沒有,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而是趁勢向上,不等怪物再蓄力出擊,他手中另一柄長刀已經揮出,直指怪物。
他腳踏著怪物,一步一上,刀刀見傷,可怖龐大的怪物本身反而成了他殺死怪物的工具,借力打力。
眨眼間,就已經從怪物單方麵攻擊碾壓的不利局勢,硬生生扭轉成對峙,再迅速轉變為自己的上風局。
血肉被剝離骨骼斷裂的聲音,不斷從祈行夜刀下傳來。
順風局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勝利,祈行夜卻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依舊眉頭緊皺,長刀試探著怪物的致命處。
他很清楚汙染物和人類的不同。
人類會痛,會死,會因為疼痛重傷而失去戰鬥力。
就算再有經驗的戰士也會在戰鬥中的某一個間隙恐懼或絕望,成為可以被利用的突破口。
但汙染物……就算碾碎它們的身軀,一寸寸打碎骨頭,砍斷肢體,它們也不會因為傷勢疼痛而停止攻擊。
殺戮,吞噬。汙染物的本能。
除非找到它們的核心,徹底粉碎它們讓其再也無法被汙染粒子修複,一場戰鬥才算結束。
可現在,祈行夜找不到能夠殺死眼前怪物的核心。
他甚至不知道這怪物究竟是什麼,又是什麼模樣。隻是在憑借著戰鬥本能,以及對銜尾蛇的了解而在動作。
祈行夜在賭。
賭銜尾蛇的貪婪。
他就像不知疲累的機器人,不斷揮刀,揮刀向前。
將體積龐大的怪物千刀萬剮,耐心的一塊塊砍斷剝離。
血肉從高處砸向地麵,黏膩的碰撞聲在地下空間裡回蕩,伴隨著骨頭的碎裂聲。
祈行夜就像硬生生挖穿了一座山,挖出一條通往地心的路。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他,就會驚恐發現,祈行夜整個人的身形都已經沒入汙染物,在失去了生化服保護的情況下,沒有任何阻攔的與汙染物近距離接觸。
像是被汙染物緊緊鎖在身軀做成的血肉牢籠,龐大的身形將祈行夜完全覆蓋。
甚至難以從那一團模糊的血肉中,找到祈行夜的所在。
忽然間,祈行夜耳朵動了動。
……他聽到,自己周圍黏膩的水聲和哢嚓哢嚓的脆響。
像春日,萬物複蘇,枯草發新芽。
那些被破壞的,在被修複。
難以看清的陰影中,數不清的小小紅色肉芽從怪物殘破猙獰的身軀中長出,它們肆意吸吮著怪物的血肉,以此為養分來供給自己的生長與壯大,迅速從隻有黃豆大小的芽,長成藤蔓。
但仍不知足,仍在繼續掠奪養分並生長,如有神智般扭動與攀爬蔓延。
像是從土壤裡爭先恐後,密密麻麻冒出來的蘑菇。
菌絲一路向下,牢牢抓住怪物已經被祈行夜劈砍得奄奄一息的身軀,在死去的之上,建立新生。
祈行夜聽到了聲響。
莫名的寒意順著脊背向上竄,他的身軀在本能拉扯著他,想要讓他趕快逃離此地,向他發出示警。
但祈行夜反而勾了勾唇角,笑了。
他等待的東西,終於來了。
沒有留給祈行夜太多時間,從聽到異響到局勢天翻地覆,不過短短瞬息,幾秒鐘的時間。
怪物就像被爆破拆除的大樓,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響,緩緩傾倒,砸向地麵。
“砰——!”
血肉飛濺,腥臭難當。
祈行夜敏銳躍身向後,從怪物身上離開,避免了被怪物身軀砸中。
但不等他落地站穩,忽然覺得有什麼陰冷黏膩的東西,纏住了他的腳腕。
……像手。
像是誰從地底冒出頭,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腳踝,將他拽得趔趄。
祈行夜一個不穩晃了晃,差點也跟著一起摔向地麵。
不等站穩,他已經重新架起防禦姿態,卻在抬頭的下一秒,瞳孔緊縮。
無數“手掌”從四麵八方向他伸來,怪物龐大的身軀已經徹底淪為腐土,滋養那些肉芽一般的黑色長條狀怪物在它將死的身軀上生根,並且迅速抽長,生長,成形。
像是從血肉裡種出的一個個人形。
它們在黑暗和血肉裡搖擺著,□□著,低低喃喃著無人聽得懂的話語,伸向最中間被它們包圍的祈行夜。
借助著早已經滾落在遠處的手電筒所投過來的光亮,祈行夜勉強看清了一點那些拽住自己的東西。
它們慘白沒有血色,新長出來的身體瘦削,雖與人類看似一致,卻也顯得更加抽長,像是被隨意拉扯的麵團,沒有骨頭一般會在不應當的地方轉彎,扭曲。
視覺違反了人類大腦的認知,無法抑製的詭異奇怪。
那些“人”纏住祈行夜的腳腕,拽住他的手臂,在他手中的長刀上用它們過分柔軟沒有骨頭的身軀一圈圈纏繞,生生壓製了長刀本應該有的鋒利,瓦解他的戰鬥力。
向四麵八方拽去的力度讓祈行夜一時失去對自身的控製,像將要被五馬分屍一樣,被眼前這些白慘慘的怪物扯住四肢,高高舉到半空中。
雙腳騰空沒有發力點所帶來的惶惶然,群鬼圍繞與對自己的不可控……
戰局在快速滑向對祈行夜不利的方向。
他一抬頭,就能看到圍繞在自己身周的那些白色長條狀的人形怪物。
它們沒有五官,隻有模模糊糊的輪廓,凸起或凹陷,能看出哪裡是鼻子哪裡應該是眼窩。
卻像是畫家在勾勒了線條後,忘記了上顏色的人物畫作,隻有一片白色。
一群群,一簇簇,在祈行夜眼前浮動。
汙染物沒能成功從祈行夜手裡奪走武器。一個戰士,絕對不會在戰鬥未結束之前拋棄自己的武器。
但也隻是如此了。
祈行夜的刀再鋒利,力氣再大,現在卻也掙不開那些過分柔軟的怪物。
他嘗試著稍微揮動依舊被自己緊握在手的長刀,卻很快就被纏繞的怪物再次勒緊。
就算鋒利刀刃割開了怪物的身軀,那些已經快速生長到足有三四米高的白色條狀“人形”,也像是被一刀切開兩半的蘑菇,隻能看到慘白一片的截斷麵,卻不見一滴鮮血落下。
它們也對痛覺毫無反應,不會因此而被阻止動作。
被割開的地方很快就向著被割斷的兩邊生長,重新聯結,愈合。
完好如初的光滑。
哪怕祈行夜徹底將它們斬成兩段,破碎的身軀也隻是落向已經被啃噬得隻剩慘白巨型骸骨的怪物,重新作為其他人形怪物生長的養分。
在它的死亡之上,新的肉芽破土而出,開始了新的“生命”。
如同輪回,生生不息。
無論祈行夜嘗試哪條路,都被新冒出的這些人形怪物徹底堵死。
而在他嘗試所消耗的時間中,怪物已經將他淹沒。
祈行夜的身形徹底落進怪物的血肉之間,四周環伺的慘白人形怪物,如同靈柩四周裝飾的白花。
它們低聲喃喃著,含糊不清的聲音仿佛是古老的送葬歌謠,推行著這艘血肉的船,將祈行夜送往死亡的彼岸。
菲利普斯驚愕。
在他的視野內,隻能看到祈行夜主動走向那片黑暗,神情渾噩眼神空洞,如同被蠱惑而失神了一般,主動靠近那看不清模樣的怪物。
而怪物張開了血盆大口,笑容猙獰醜陋,等待著獵物主動送入口中。
菲利普斯迅速拔槍指向那怪物,但就算打空了整整一個彈夾,整個地下隧道都彌漫著硝煙的味道,在逐漸散開的煙霧中,他也隻能看到,眼前那可怖龐大的怪物,依舊完好無損。
怪物轉動著巨大漆黑的眼珠,緩緩向菲利普斯看來。
被狩獵者鎖定,死亡將要臨近的本能恐懼。
菲利普斯渾身發冷,僵硬在原地,在那怪物的注視下一動也動不了。
他想要呼喊祈行夜的名字喚醒他的神智,想要飛奔過去將祈行夜從怪物之口拽回來。
但他什麼也做不了。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菲利普斯難得感受到了難過與惋惜。
這樣璀璨的人物,難道就要在自己眼前死亡了嗎?
菲利普斯在心中瘋狂呼喚著祈行夜的名字,眼不錯珠的緊緊盯著他,祈禱上帝賜予自己力量,能夠讓自己與祈行夜的意識相連,能夠……喚醒他。
不要死。
他在心中說。
不要就這樣死亡……
“祈行夜的電話打不通?該不會死了吧?”
白翎羽看著始終無法接通的通訊,滿臉不爽:“嘖,該不會是他專門拉黑了我吧??”
餘荼懶洋洋挑眉:“比起祈行夜死亡的猜測,這個似乎更有可能。”
白翎羽“嘖”了一聲:“確實。”
“祈行夜那家夥,彆人越盼著他死,他活得就越快樂。他是懂得怎麼氣死他的敵人的。”
“要不是知道祈行夜是民俗學的,我還以為他大學是氣死人專業的。”
說著,白翎羽已經輕鬆拎起放在幾個巨大的金屬箱子,跟在餘荼身後走下私人飛機。
被餘荼劫持的富豪不僅貢獻出了私人飛機,就連落地A國後所需要的車輛,酒店……隻要富豪有的,餘荼都毫不客氣的拿了過來。
不等她們落地,已經有私家車等在華府機場外。
但從飛機到機場外的這段路,兩人還是收獲了無數驚訝或熱切的視線。
無他,兩人實在太顯眼了。
就算餘荼並沒有故意張揚的想法,但她那張穠豔昳麗的麵容,已經美得足夠驚心動魄,沒有人不會被那張麵容所吸引。哪怕再嚴苛的批評家,都要承認這張麵容,即是“美”的標準。
無關乎主觀感受。
隻與人類發展至今的客觀審美有關。
但比起餘荼,更加吸引眾人驚訝視線的,卻是白翎羽。
不到一米六身高的女孩高高梳著馬尾,黑色工字背心和靴褲簡潔;利落。
擼起的軍綠色外套袖子下麵,還能看出大火燒傷後留下的猙獰傷疤,觸目驚心。
然而這個並不十分高大的女孩手裡,卻拎著七八個看起來就很沉的箱子。
黑色金屬箱摞起來比她本身都要高,已經將她淹沒其中,一眼看過去根本看不到人在哪,隻能看到爽利搖晃的高馬尾,以及箱子,箱子,還是箱子。
反觀前麵的餘荼,這位明明應該是女孩同伴的高挑豔麗女人,卻兩手空空的輕鬆。
對比之下,更顯得女孩淒慘,簡直像是被後媽虐待的灰姑娘!
已經有人不忍心上前,向白翎羽伸出手,禮貌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白翎羽:“?”
她一臉莫名其妙:“你在看不起我嗎?”
“這七八百斤的東西還拎不動,那得是什麼弱雞?”
白翎羽滿眼嫌棄,對方一頭霧水。
甚至還試圖詢問需不需幫白翎羽報警。
——怎麼看都像是被欺負了。怎麼會有人舍得這麼漂亮可愛的女孩子,拎這些連成年男性也拎不動的東西?
餘荼聽到聲音回眸看去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不由挑眉,唇邊扯開一抹笑意。
“不好意思。”
她走向熱心路人,熟稔切換語言:“這都是影視道具箱子,看起來沉,其實隻有幾斤。”
路人將信將疑。
餘荼眨眨眼,紅唇親吻自己的手指瀟灑飛向路人:“上帝保佑你。”
路人張了張嘴,所有的疑問都化作了臉上滾燙的溫度。
餘荼則帶著白翎羽目不斜視穿過人群,淡定離開。
“好好開你的車,不要問任何問題,也不要有任何好奇心。”
餘荼向早已經等候在外的司機揚了揚下頷:“做得到的話,我保你活命。不然……”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輕輕笑出聲。
卻讓司機一個激靈,趕緊一腳油門衝出去:“是!”
白翎羽依舊在試圖聯係上祈行夜,但始終沒有人接聽,令她越發的暴躁。
“祈行夜!”
她咬牙切齒怒吼:“我果然還是應該先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