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通過監控畫麵看到過地鐵站的慘烈,但是親眼看到時,那場麵之詭異陰森,還是超出了預料,令眾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調查局?商長官。”
車隊剛在地鐵站外停穩,就有一人迎了上來。
那人穿著西服,外批一件黑色長大衣,特工局高級官員的打扮。
他笑得熱情又得體,主動向商南明伸手,介紹:“我是洛克·菲利普斯,汙染特工局應急管理司司長,也是公園案的負責人。叫我洛克就行。”
“商長官,感謝您和您的隊員前來協助。歡迎。”
商南明伸手回握,一觸即離。
“汙染現場在哪裡?”
他揚了揚下頷,平淡道:“帶我們去現場。當務之急是汙染。”
菲利普斯挑眉,但並沒有拒絕:“跟我來。”
地鐵站附近早已經設下重重防線,每一層地麵,每一道轉彎,都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在把守,槍已上膛,虎視眈眈。
遠處地鐵站外有媒體試圖從角落越過警戒線溜進來,剛一動作,就立刻被士兵視線捕捉,迅速上前狠狠揚起槍托擊打,拿走照相機儲存卡之後將媒體轟出警戒線。
立刻有便衣上前,帶走媒體。
祈行夜敏銳從繁華街麵的種種雜音中捕捉到異常,將這一幕儘收眼底。
他不由停住腳步,皺眉看向那邊。
商南明發現了祈行夜的駐足,轉身問:“怎麼?”
在最前麵領路的菲利普斯隻好也跟著停下,回頭看了看祈行夜在看的地方,笑著走過來。
“彆在意。”
菲利普斯聳聳肩:“你知道的,現在網絡自媒體盛行,他們最喜歡到處鑽營,找新奇新聞。我們處理的這些汙染,就成了他們的心頭好,經常被他們盯上,試圖翻出些什麼。”
“總有年輕人覺得死人很潮流,喜歡拍下這些死亡現場的照片視頻,發到自己的主頁上。”
菲利普斯看起來無奈:“前幾天還有一群搖滾小子溜進華府停屍房,抱著屍體自拍合影。也隻能慶幸我們特工局看管得嚴密,沒有讓那些人跑進來。”
商南明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隻平靜掃過已經被迅速平息了衝突的方向。
“祈行夜。”
他輕喚:“這是A國自己的事情。各國有權利決定自己的政策內務,其他人無法插手。”
祈行夜喉結滾了滾,點頭轉身:“我知道。”
重新踏入通往地鐵站的樓梯。
但是商南明,卻反而停留數秒,深深看向不遠處的士兵,眼神冰冷威嚴。
那士兵抖了抖,呼吸也急促了幾分,但努力讓自己不在外人麵前出醜。
當商南明一行人重新動起來時,路過的士兵明顯比剛剛站得更筆直,在努力撐起氣勢。
像受驚之後炸了毛的動物,努力張大自己的身形,試圖嚇退敵人。
菲利普斯不動聲色的觀察。
他抬手向祈行夜,笑著詢問:“這位是?也是調查局的調查官嗎,似乎和印象中的調查官不太一致?”
一行調查官中,隻有祈行夜身上穿著的不是調查局黑色長製服,而是米色風衣。
“公民顧問。”
商南明淡淡道:“隻是普通市民——和你們剛剛趕走的那個一樣,都是普通人。”
菲利普斯聽出了商南明話中的不滿,挑眉定定看著商南明半晌。
直到被守在進入候車站台的特工攔下。
“按照規定,進入汙染現場需要裝備防護服。”
特工拎來幾個箱子一字排開,準備將防護服遞給商南明等人。
但被拒絕。
“不用,謝謝。”
楓映堂笑眯眯:“我們自帶了。”
他看向菲利普斯,問:“菲利普斯司長,你不介意讓我們四處看看吧?”
不等對方回答,楓映堂笑著補了一句:“放心,我們不會迷路,有什麼問題我們自己就可以解決。”
菲利普斯看了楓映堂幾眼,隨即點點頭,揮手示意另一位特工陪同他們“參觀”。
楓映堂使了個眼色。
徐台硯立刻笑著走向特工:“朋友,你們這廁所在哪?我不認識路,你帶我過去吧。”
一把薅走。
特工:“???”
楓映堂得以帶著晉南向地鐵大廳更深處走去。
“副官,我們要找的是什麼?”晉南問。
楓映堂嚴肅:“任何可能有價值之物。”
“特工局給了我們一份情報,但我們怎麼能知道,他們不是在用假情報誤導我們?”
沒了旁人,楓映堂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冷肅得可怕。
直到這時,顯露出幾分與商南明相似威嚴的楓映堂,仿佛才露出自己的本性。
令人鮮明意識到,這就是跟隨在特殊長官身後,乾練果決的副官。
晉南點頭應是,迅速進入工作狀態,在漆黑一片的地鐵大廳中輕巧無聲的向前行進。
商南明看了一眼幾人離開的方向,便收回目光,專注於一點點在眼前清晰起來的汙染現場。
“按照汙染標準程序,一般來說我們應當把在汙染事件中死亡的屍體,或是遭受汙染墮化的汙染物,從現場撤離出來,單獨拘束,或進行解剖,尋找死亡的具體原因。但是這次,不行。”
菲利普斯淡淡道:“我們做不到。”
特工們讓開,整個地鐵車廂,也徹底暴露在眾人眼前。
那一瞬間,祈行夜緩緩睜大眼眸,屏住了呼吸。
……地獄。
人間地獄。
整個車廂都被大量的白色絲狀物牢牢包裹,像是春蠶吐絲化作的蛹,一層層,一片片,密密麻麻。
放眼望去,皆是白色絲線。
但走近之後,還是能從車窗隱約看清車廂的內部。
車廂仍舊亮著燈,使得整個白色的繭蛹,都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聖潔的光暈。
像是上帝的手筆……將時間定格在了地鐵出事的那一刻,仿佛什麼都沒有變動。
包括車廂裡的所有人。
他們仍舊保持著那一刻的驚恐神情,細微到連眉眼五官都一清二楚。
有人摔倒,試圖伸手呼救。有人捂住嘴巴蹲下身,像在躲避毒氣。媽媽緊緊抱著孩子保護在身下,年輕女人倉惶扶著身邊的老婦人……
他們的表情鮮明靈動,卻再也不會動作哪怕一下。
就和地鐵車廂外部一樣。
這些在車廂內的乘客,同樣被白色絲線包裹……並定型。
它們團團纏繞在人體上,塑成一層薄薄的外殼,不知從何處蔓延過來的白線並沒有就此止步,而是繼續向前,穿透人體,延伸向車廂牆壁。
看似柔軟的絲線卻堅硬無比,牢牢將人釘死在半空中。
整個車廂內的所有人,都被這樣做成了“標本”,像是某個孩童手裡的大型玩具。
而車廂內的空氣,被薄薄白煙籠罩,看似還是氣體,但實際上,已經凝固。
有特工想要嘗試從大開的地鐵車廂門進入,卻無功而返,無可奈何的站在門外皺眉沉思,無可下手。
早就到達的專家組也都聚集在旁,嘀咕著遲疑著,卻始終不敢下手,不論提出什麼方案,都會很快被搖頭否決掉。
“我聽特工局說,你們調查局目前是世界上,對銜尾蛇係列案件研究最深入且廣泛的機構,就連特工局都無法追趕你們的進度。”
菲利普斯轉身,他抬手示意地鐵車廂,輕笑著問:“不知道看到這個,調查局的各位有什麼想法?”
祈行夜收回注視著車廂的目光。
菲利普斯和一眾特工在看著他們,等待答案。
不知是真的在求知,試圖合力解決問題,還是……在考驗和試探。
“你的人目前挖掘到什麼程度?”
商南明平靜問:“既然特工局有合作的誠意,那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拿出實際行動來表明誠意。”
他道:“不如,先從共享情報開始。”
菲利普斯驚訝:“我以為,我的手下已經將地鐵站的資料給……”
“洛克·菲利普斯司長。”
商南明打斷了菲利普斯的話,看向他的目光沉靜無波,卻帶著可怖壓力。
“如果你還想讓調查局參與幫忙,最好,用的是真實且完整的情報。”
商南明平靜:“我不喜歡兜圈子——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特工局發給他們的,隻是一小部分不完整的資料,並且,刪除了重要之處。
“錯誤的情報會導致進入汙染現場的調查官做出錯誤判斷,導致死傷。既然同是指揮官,那菲利普斯司長應當很理解這種心情。”
商南明:“我絕不會,在情報未明的情況下,就讓我的人進去送死。”
“菲利普斯司長,你會嗎?”他反問。
商南明的聲音不算大,卻磁性低沉,穿透力十足,即便在候車站台邊緣,都可以聽得清晰。
眾人紛紛向這邊看來。
一時間,所有視線都落在了菲利普斯身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沒有任何領導者,會在下屬麵前說自己並不在乎下屬的命——不論他內心是否真的是這樣想的,不論出於何種緣由。
菲利普斯也絕不會讓自己陷入被下屬懷疑甚至不信任的境地。
所以對於他來說,答案就隻有一個。
菲利普斯臉皮都在抖,眼角皺紋抽搐,看向商南明的眼神隱藏狠戾像要碾碎他。
用他的下屬,在他的地盤上,來威脅他?
調查局,商南明……他記住了。
但他卻又無可奈何。
“當然不會。”
菲利普斯點頭,就要讓身邊的特工給商南明發來情報。
卻被商南明抬手製止。
“不勞煩菲利普斯司長。”
商南明淡淡道:“時間緊迫,我們自己來吧。”
說著,他就像祈行夜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向前繼續查看了。
不論汙染處於何種危險事態,商南明相信,祈行夜都足以應付,並且成功完成任務。
菲利普斯眼神怪異的看向兩人,一時被商南明的做法搞得懵在當場。
他本以為商南明是真的在替下屬考慮,但怎麼轉過頭竟然是要讓一個顧問去送死?
但不理解不妨礙菲利普斯看熱鬨,他向特工點點頭,示意放行,為祈行夜等人讓開一條路。
使得他們可以穿過特工們的層層防線,毫無阻攔的靠近地鐵車廂。
穿著生化服的專家讓開一側空間,擔憂看向祈行夜:“孩子,你不應該走到這裡來。這裡離汙染源頭太近了,你的裝備不完全,會受傷的。”
祈行夜安撫向專家一笑,眨眨眼頑皮:“放心好了,我有魔法。”
他有普通人所沒有的,也是他最大的仰仗。
——他自己,就是魔法本身。
不知道特殊體質這種神奇存在的專家搖搖頭,見無法阻攔,也隻好擔憂的緊緊注視著祈行夜,生怕這長相漂亮得像個天使的年輕人,就這樣在自己眼前出事。
“如果看見不對勁,就趕緊上前把他拉回來。”
專家擔憂的低聲囑咐自己的助手:“我們的生化服還有沒有多餘的?去找出兩件來,以防備他們需要。要是這麼漂亮的孩子在這出事……上帝啊,祂怎麼寬恕我的罪。”
剛一靠近車廂,祈行夜隨身攜帶的汙染計數器就開始瘋狂示警,嗡鳴不止。
他低頭查看。
B級。
並且指針在B與A級的邊緣震顫,似乎還有繼續升高的趨勢。
“雖然是公民顧問,但既然身處調查局,那應該也大致聽商長官說起過,在汙染事件中,按照汙染粒子所表現出的性狀和效果,被分為了幾大類。”
菲利普斯在特工的幫助下穿好生化服,向地鐵車廂靠近。
他淡淡道:“影響類案件中,幾乎沒見到過A級,甚至二十多年來,A級都被認為是汙染類案件的專屬。”
“而作為影響案的最高等級……B級至今所被廣泛知道的案件,隻有二十年前的銜尾蛇。”
“現場對汙染粒子進行的化驗檢測顯示,地鐵目前所存在的汙染粒子,其波段圖像,與銜尾蛇存在一部分重疊。”
菲利普斯眯了眯眼睛,聲音低沉:“所有人的噩夢,銜尾蛇……它回來了。”
祈行夜側首看了他一眼,神情古怪:你還關心這個?
菲利普斯讀懂了祈行夜的眼神,笑了:“顧問先生是覺得,我不像是會關心汙染,隻是把汙染事件當做升職跳板的功勳章。利己主義?”
祈行夜聳聳肩,從安可手裡接過手電筒:“我可什麼都沒說,這是你說的。”
——雖然這位司長在他看來,分明滿臉寫著“我是壞人我有秘密”。
菲利普斯抬起雙臂,方便特工在他腰間綁上安全繩。
他們將進入地鐵車廂,一起進行對汙染現場核心的第一次探索和挖掘。
如果出現任何意外,留在車廂外的人,都能通過安全鋼索及時將他們撤離車廂。
“雖然並非處在相同的陣營和國家,但是顧問先生,我也沒打算站在人類的對立麵,成為世界公敵。”
菲利普斯輕笑,道:“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的。”
“最起碼一起負責公園案,尋找銜尾蛇的共事過程中,多信任我一些吧,顧問先生。”
他向祈行夜眨了眨眼,那張顯得太有謀算、官員的臉,也隨之親和起來。
祈行夜掛上一個營業性假笑:“嗯嗯。”
沒有人知道,車廂內迎接他們的,究竟會是什麼。
真相?汙染源?是危險還是平靜?
菲利普斯作為指揮官,卻並沒有在監視屏幕後的安全地等待結果,而是選擇和祈行夜一起進入。
>